夜裡的風從窗縫鑽進來,吹得桌上那頁符文紙輕輕抖了一下。楚玄盯著它,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兩下,像是在打拍子,又像是在等什麼人。
他沒等。
他起身,把灰袍套上,拉緊兜帽,指尖在碎指環上蹭了半秒,綠光一閃即逝。剛才在神殿裡接過的那股痛還在骨頭縫裡遊,像有根線從胸口往外扯,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痛就痛吧,反正死過百來次,多一次也不算多。
宿舍外走廊空著,巡邏的學徒剛過去。他數著心跳,三下之後,踩上牆邊的排水管,一蹬,翻上屋頂。學院的夜禁令從三更開始,禁書區會在兩刻鐘後啟動封印陣,現在是他唯一的機會。
圖書館西翼的通風口常年鬆動,是巴魯當年喝醉後順手改的排氣道。楚玄從上麵滑下來,落在書架後,鞋底沒發出一點聲音。他沒急著往前走,先蹲下,把一滴龍血抹在鞋尖,輕輕踩在地磚上。血痕泛起微弱的波紋,像水滴進油鍋,瞬間被吸進去。反隱形陣認了熱源,沒報警。
守夜魔偶在轉角處停了一下,鐵頭左右擺動,眼窩裡的藍光掃過地麵。楚玄貼著書架,呼吸放慢,等它邁著機械步走遠,才挪出去。
醉鐵步不是輕功,是節奏。巴魯教他的時候總說:“打鐵要聽錘音,走路要看心跳。”魔偶的巡邏路線有規律,每七步停頓一次,調整魔力回路。楚玄踩著它的節奏,一步一停,像在跳某種古怪的舞,慢慢挪進了第三層。
這裡的書架高得頂到穹頂,灰塵厚得能寫字。他掃了一眼,沒找字母,也沒看目錄,閉眼,讓天書翻頁。
【古神容器錄·殘卷】——有反應。
他睜開眼,朝東側第三排走。書脊上刻著雙環紋的那本,被鐵鏈鎖著,鏈子上還纏了層秘銀絲,像是怕人偷看。封皮發黑,像是被火燒過又泡過水,邊角卷曲,像死人的耳朵。
他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到,鎖鏈就震了一下。
“唯雙生之血,或歸一之魂,方可啟。”
字是浮出來的,泛著暗紅光,像是用血寫完又乾了百年。
楚玄皺眉。雙生之血?艾琳的?他現在可沒法把她拖來放血。他盯著那行字,忽然想到天書剛才閃過的那句提示:“雙生非二人,乃一魂兩裂。”
他低頭看自己手指。碎指環上的紋路,和艾琳手臂上的符文,確實像。不是相似,是同源。就像一把鑰匙掰成兩半,各自生鏽,但拚回去還能開鎖。
那他算不算“雙生”?
他活了百世,每一世都是同一個魂在轉,血脈不斷融合,記憶不斷疊加。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早就不是一個人,而是百個“楚玄”疊在一起的怪物。
他割破指尖,這次沒滴在封皮上,而是先讓血懸在空中,用龍血裹住,再混入一絲魂意——那是天書裡沉著的、屬於第三世的記憶殘片。兩種東西攪在一起,像泥漿,又像熔化的鐵水。
血落下去。
鎖鏈猛地一抖,秘銀絲崩斷兩根,封皮裂開一道縫,像是書自己喘了口氣。
他翻開第一頁。
字是活的,不是墨水寫的,是刻進紙裡的,隨著視線移動,自動排列成句。
“百世歸一之魂,可為雙生容器之鑰。裂魂共鳴,方解反噬。”
他盯著這句,手指頓了頓。
鑰匙?他就是鑰匙?
那艾琳體內的伊莉絲,不是怨靈,不是詛咒,是被硬生生扯出去的一半靈魂?而他這個“百世疊魂”的怪物,恰好能和她產生共鳴?
他繼續往下看。
“龍裔碎片,需以古容器之血為引,融於覺醒之脈,方可激活神化之路。”
他眼神一凝。
神器碎片要融合,光有龍血不夠,還得“古容器之血”——也就是艾琳的血?這玩意兒不是隨便誰都能當引子的。她不是倒黴被卷進來,她是被設計好的。
他快速翻頁,想找更多線索,可後麵全是空白,像是被人刻意撕走。隻剩最後一頁角落,有一行小字:
“容器非器,乃人。鑰匙非金,乃命。命定之人相遇,封印將動。”
他合上書,手沒抖,但心裡有點發沉。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偶然卷進來的。艾琳的傷,他的轉生,碎片的共鳴,全在一條線上。有人——或者有東西——早就布好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