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懸在指尖第三滴,像被線吊著。
楚玄沒動,隻是把艾琳往肩上扛了扛。她身子輕得不像活人,呼吸貼著他後頸,一縷一縷,斷得幾乎接不上。他能感覺到她心口那道印記還在發燙,隔著衣服烙在他背上,像塊燒紅的鐵片。
他邁步上台階。
井口的光已經亮了大半,照在牆上濕漉漉的青苔,反著冷光。他一腳踩上去,鞋底打滑,膝蓋狠狠磕在石棱上。疼得他咧了下嘴,但沒停。這種痛太輕了,輕得連提醒都算不上。死過一百次的人,早就不靠疼痛判斷危險。
鐘樓在城西廢區,離井口兩條街。他背著人走得很穩,拐進窄巷時還順手從牆縫裡摳出一枚銅釘,塞進袖口。那是他前天埋的標記,矮人符文燈的引信得用純銅激活。這種事不能指望運氣,得一步步鋪。
門是虛掩的。
他用腳尖推開,反手一勾,門後鐵鏈落下,鎖死。屋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他沒點燈。先摸牆角,掀開一塊鬆動的磚,掏出油布包著的燈體。矮人手藝,火芯藏在雙層銅管裡,點燃後光不外泄,隻照屋心。
“啪”一聲,火苗跳起來。
艾琳在他背上抽了一下,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差點劃破他脖子。他沒甩她,反而把背挺得更直了些,讓她貼得更牢。
燈亮了。
屋子不大,一張塌了腿的桌子,兩把椅子,牆角堆著幾袋乾糧。最裡側有個鐵皮箱,鎖著三道簧。他走過去,輕輕把她放在箱蓋上。她眼睛閉著,睫毛抖得厲害,右手那條布已經全黑了,血浸透了三層麻布還在往外滲。
他蹲下,從懷裡摸出小刀,割開布條。
傷口比想象的深。不是普通的割傷,是魔力反噬留下的蝕痕,皮肉底下有黑線在爬,像樹根一樣往手臂上蔓延。他盯著看了兩秒,抬手在自己左臂劃了一道。
銀血滴下去,落在她傷口上。
血沒散,反而像活了一樣,順著黑線往裡鑽。她猛地弓起身子,喉嚨裡擠出一聲悶哼,但沒睜眼。他盯著那道銀血遊走的軌跡,直到它卡在肩窩處不動了,才收手。
“天書。”他在腦子裡說。
沒反應。
他又試了一次,這次咬破舌尖,把血噴在掌心。銀血在皮膚上畫了個符,是《百世天書》裡最基礎的“溯憶引”。
書頁翻了。
一頁空白,浮出幾個字:血脈回響,非本源共鳴。
他冷笑:“廢話。”
再催一次,天書終於動了。畫麵閃了一下,不是文字,是影子——一個穿白袍的精靈少女站在樹前,火光衝天。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
聲音斷的,但他讀得出來。
“等你九十九次。”
畫麵沒了。
他閉眼,把這段記憶鎖進深處。第三世的事,他早忘了大半,但那種被火烤著背的感覺還記得。那年他是個外族醫師,因為治好了長老的孫子,被允許進入古庭外圍。結果撞上獻祭儀式,想救人,沒成功。火堆裡的女孩臨死前抓住他手腕,燙出一個疤。
和現在掌心的一模一樣。
他睜開眼,看艾琳。
她還在抖,但呼吸穩了些。他伸手探她脈,指尖剛碰上她手腕,她突然睜眼。
不是翡翠色。
是紅的。
“你看見了。”她開口,聲音像是從井底浮上來的,“那棵樹……認你。”
楚玄沒躲:“你也看見了?”
“不是我。”她搖頭,“是她。她在哭。”
“誰在哭?”
“被埋的那個。”她手指動了動,想抬起來,但抬不動,“三百年前,裂穀開了,他們說要用雙生之血鎮樹。姐姐留下,妹妹埋進根裡。靈魂綁在樹上,永遠醒著,永遠出不來。”
楚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