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的手指還搭在符文邊緣,掌心殘留著金屬灼燒的餘溫。他沒睜眼,也沒動,呼吸卻比剛才穩了許多。那股灌腦的知識洪流已經不再橫衝直撞,而是被某種無形的秩序梳理著,一層層壓進經脈深處。
羅拉趴在地上,胳膊肘撐著石麵,抬頭看他:“你這人怎麼跟塊鐵似的?剛差點散架,現在倒好,又開始自己燒自己了?”
楚玄沒理她,隻是鼻腔裡哼了一聲。他知道她在說什麼——體內那股熱流還在走,像熔化的星鐵在血管裡流淌,每過一處,骨頭都像是被重新鍛打了一遍。但這不是痛苦,是重塑。他正把那些剛吞進去的傳承內容,一寸寸往血肉裡嵌。
巴魯靠在角落,獨眼半眯著,手裡捏著個空酒壺來回摩挲。機械臂徹底廢了,關節處還冒著煙,可他臉上反倒有點笑模樣。“彆吵他。”他說,“這小子現在不是在學東西,是在拿命拚理解。”
話音落下的瞬間,楚玄指尖微微一顫。
一道極細的銀線從他指縫滲出,落在地上,竟沒有立刻冷卻,反而像活物般蜷縮了一下,凝成一個微小的環狀結構。三息後,才“啪”地一聲碎開。
成了。
他心裡清楚,這是“星鐵引脈術”的第一重門檻——以心火為引,龍血為爐,將金屬本質從虛空中抽提成型。前世三百二十七次失敗的記憶在他腦子裡排得整整齊齊,哪一次溫度高了、哪一次節奏亂了,全都記得門清。這次不是試錯,是驗證。
他又閉了會兒眼,開始翻《百世天書》裡的舊賬。
那些被燒毀的筆記、被奪走的圖紙、被埋進廢礦的殘器……百世積累的東西太多,光靠這一波傳承遠遠不夠。真正讓他上心的,是那段關於“靈魂熔鑄”的文字。
晦澀得不像話。字不成句,圖不成形,看一眼就頭暈,再看兩眼就想吐。可偏偏每次觸碰,腦子裡都會閃過某個畫麵——一柄無主之劍,在雨夜裡輕輕震顫,仿佛在等一個人來喚醒它。
“真火不燃外物,隻煉己身。”他低聲念了一句,是巴魯喝醉時說的,當時他還以為是胡話。
現在想來,這根本不是鍛造技法,是共鳴方式。
他緩緩放慢呼吸,不再強求理解,而是讓心跳跟著血脈的震頻走。一下,兩下……漸漸地,那種低沉的、屬於遠古龍族的共振感回來了。像是敲鐘,一響,整個胸腔都在顫。
腦海轟然一震。
那一瞬,記憶斷層被接上了。
他看見自己某一世躺在雪地裡,手握一柄斷裂的長劍,血順著傷口流進劍槽。臨死前,他不是在求生,而是在唱歌——一首矮人葬禮上才會唱的安魂曲。然後,那把劍動了。
原來如此。
“不是不能學。”楚玄嘴角揚起一點弧度,“是要死過一次才知道怎麼活。”
他睜開眼,目光掃過地麵。
碎鐵皮、錘頭剝落的合金片、還有幾粒從熔爐邊緣崩下來的星鐵渣……全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卷了起來,懸浮在半空,像被風吹起的塵埃。
羅拉察覺到動靜,勉強抬頭:“你又要折騰什麼?”
楚玄沒回答,隻是抬起右手,指尖輕劃。
空氣中有道看不見的軌跡被勾勒出來,如同匠人在空中描圖。緊接著,那些金屬微粒開始移動,一層層堆疊,順著那道意念形成的輪廓緩慢塑形。速度很慢,但極其精準。
巴魯睜大了眼:“他在用‘意鍛’做整件器物?”
尋常鍛造師練十年也未必能讓金屬離手三寸還不散,更彆說成型。可楚玄不一樣,他不隻是在控金屬,更像是在和它們說話。每一粒粉塵都像聽懂了指令,乖乖歸位。
半個時辰過去,一枚小巧的齒輪吊墜緩緩落下。
通體暗銀,邊緣刻著極細的龍紋,中心有個微不可察的凹槽,像是預留了插榫的位置。它落地時發出一聲清越的“叮”,回音在殿堂裡蕩了兩圈才停。
楚玄伸手撿起,看了眼,然後朝羅拉遞過去。
“還活著嗎?”他說,“現在可以確認了。”
羅拉愣了愣,伸手接過,指尖碰到吊墜的瞬間,一股溫潤的金屬質感傳來,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脈動,就像……裡麵有東西在呼吸。
“你這玩意兒……是不是活的?”她皺眉。
“不算活,也不算死。”楚玄收回手,活動了下手指,“它是‘半靈體’,沒注入生命契約,但留了接口。以後誰要是拿它當信物,我能順著這條線找到他。”
羅拉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然冷笑:“你連送人都送個帶追蹤的?”
“這不是送你。”楚玄淡淡道,“是還你。”
她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