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的靴底踩進沙地時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像是碾碎了一層薄殼。他沒停下,隻是把左手按在肋側,那裡剛被心火暖過一圈,現在又開始發沉,像塞了塊吸飽水的舊棉絮。
羅拉跟在後麵半步,肩膀繃得發酸,每走幾步就得換一次錘子的握法。她盯著前麵那道銀發背影,“你真覺得那玩意兒還能指路?”
“不能。”楚玄從袖袋裡摸出那塊鍛材碎片,指尖一搓,微光閃了一下,“但它還記得。”
巴魯哼了一聲,肩上扛著的金屬箱晃了晃,裡麵是拆下來的晶核和關節殘件。“記得個鬼,都燒成炭的地界還能留腳印?”
“不是腳印。”楚玄低頭看了眼地麵,碎片的光斑正緩緩偏轉,“是氣味。記憶熔鑄液揮發後會留下一種‘味’,活人聞不到,但鍛造之物能認。”
羅拉皺眉:“所以你是靠一塊破鐵找路?”
“準確說,是靠一群死人腦子裡煮出來的藥。”
巴魯差點笑出酒嗝,“你這話說出去,連酒館說書的都不敢編。”
三人繼續前行。風不大,但帶著一股鐵鏽和焦木混在一起的悶氣,越往北,地麵越黑,裂紋像蛛網般蔓延。遠處那座塔影終於清晰起來——歪斜、殘破,塔基陷在一片塌陷的坑裡,表麵覆蓋著某種暗色塗層,反著啞光,不像石頭,也不像金屬。
“第四世我來過這兒。”楚玄停住腳步,聲音壓低,“那時候它還沒倒,門口站著兩個穿灰袍的守衛,不說話,不動,連呼吸都沒有。”
“那你沒進去?”羅拉問。
“進去了。”他眯起赤瞳,“但我出來的時候,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空氣靜了半息。
巴魯啐了一口,“這地方邪門。”
“嗯。”楚玄抬手,心火在掌心凝成一點豆大的光,“所以這次我不一個人進。”
他將碎片貼在唇邊,輕輕吹了口氣。光芒驟然拉長,如絲線般射向塔底,在一堆亂石中勾出一道縫隙——那裡嵌著一扇幾乎與岩層融為一體的暗門,邊緣刻著細密的符文,和傀儡胸甲上的編號出自同一套體係。
“x719……”羅拉念出聲,“這是門牌號還是屍檢編號?”
“實驗批次。”楚玄用指尖抹過符文,皮膚傳來一陣刺麻,像是被靜電咬了一口,“他們喜歡給‘材料’編號。”
巴魯放下箱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鋸齒狀的小刀,“讓我開。”
“彆用蠻力。”楚玄攔住他,“這鎖認溫度。太熱會自毀,太冷會凍結。隻有剛好三十度,持續三秒,才會鬆動。”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第三世親手做過這種鎖。”
老頭愣了下,隨即咧嘴,“你這輩子是人,上輩子是工具,再上輩子是造工具的——你到底轉了幾回?”
“多到記不清。”他抬起手掌,心火緩緩滲入指尖,溫度精確控製,“但每一世,都死得挺慘。”
門鎖哢噠一聲輕響,縫隙擴大,一股冷風從裡麵湧出,帶著陳年灰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
羅拉屏住呼吸,“這味道……像血乾了之後泡在糖水裡。”
“記憶熔鑄液的穩定劑。”巴魯從懷裡掏出一塊布,裹住口鼻,“加多了就會這樣,據說能讓腦子糊得更均勻。”
楚玄推開門,裡麵是一條向下傾斜的走廊,牆麵泛著青灰色,摸上去滑膩冰冷,像是某種生物外殼的內襯。他取出一枚從殘骸裡摳出的小型晶核,注入一絲心火,讓它漂浮在前方照明。
“彆碰牆。”他低聲說,“這種材質會吸收熱量,也可能記錄接觸者的頻率。”
走廊儘頭是一間大廳,穹頂坍塌了一半,幾根扭曲的金屬梁垂下來,像斷裂的肋骨。中央有個圓形平台,上麵布滿凹槽,形狀像是為某種大型鍛造爐預留的底座。
“這不是塔。”楚玄環視四周,“是爐罩。整座建築是倒扣下來的熔爐外殼。”
“誰會把熔爐蓋成城堡?”羅拉不解。
“怕它被人看見。”他走向平台邊緣,蹲下身,拂去積塵,露出底下一行蝕刻小字:第七實驗區·鍛神抑製項目·代號:熄爐。
巴魯湊過來,獨眼眯成一條縫,“熄爐?誰想滅這玩意兒?”
“不是滅。”楚玄手指劃過那行字,“是封。他們不想讓它點著。”
羅拉忽然抬手,“等等——那邊有動靜。”
她指向右側一道窄門,門縫裡透出微弱的藍光。
三人靠近,門沒鎖。裡麵是個小型書房,書架倒塌,紙張散落一地。角落有個鐵箱,表麵刻著矮人族的封閉印記,但鎖芯已被人為破壞。
“這手法……”巴魯伸手摸了摸鎖孔,“是我族的老式破解技,隻有聖匠級才能做到。”
“說明有人來過,而且不希望後來者打不開。”楚玄示意羅拉警戒門外,自己和巴魯合力掀開箱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