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在空中炸開的瞬間,就被風暴撕成了霧。
楚玄的手垂了下來,指尖離地麵隻差一寸。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骨頭像是被碾成粉末塞回皮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內臟摩擦的聲響。視野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裡全是扭曲的鏡麵,映出他七倒八歪的影子,還有賽琳娜高高在上的冷笑。
艾琳倒在角落,手指動了動,想碰琴弦,可那根最後的弦早就斷了。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隻是盯著楚玄的方向,眼睛沒閉。
風還在刮,但楚玄忽然覺得耳朵裡安靜下來。
不是聽不見了,是彆的聲音進來了。
很遠的地方,有鐵錘敲打金屬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節奏穩定,像是某種信號。
他認得這聲音。
第二世,他被活埋在礦坑底下,三天三夜。塌方的石頭壓住腿,空氣越來越少。他靠著聽遠處鍛爐的錘擊聲判斷時間,靠回憶每一世死法熬過窒息。那時候他就明白,人不怕死,怕的是連掙紮都失去意義。
現在他又聽見了。
那錘聲越來越清晰,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順著脊椎往上爬。他的意識開始下沉,不是墜落,是主動往下走,走進一片漆黑的識海。
《百世天書》在那裡等他。
書頁自動翻開,不是文字,是一道道刻痕,每一道都代表一次死亡,一次重生。他曾經躲著這些記憶,怕它們把自己撕碎。但現在他不躲了。
他伸手,把那些最痛的畫麵一個個抓出來。
第一世,退婚那天,族老當眾抽走他的腰帶,說他不配姓楚。
第三世,他在熔爐前站了七天七夜,隻為煉一把能斬開結界的刀,結果成品剛出爐就被師兄奪走,還笑著問他:“你這麼拚命,誰會記得?”
第七世,他藏身地下城,靠偽造身份混進神殿當雜役,好不容易攢夠材料準備打造克製亡靈的符刃,卻被同夥出賣,釘在十字架上曬了半個月。
這些事他從來沒對彆人提過。
甚至不敢多想。
可現在他全翻了出來,放在眼前,一條條看。
我不是為了贏你。
我是要讓你知道,有些人活著,不是為了比彆人強,而是為了不再害怕失去。
這句話他沒說完,但現在他在心裡說了一遍。
天書震動了一下。
一股熱流從書頁深處湧出,順著血脈倒灌回來。不是力量,是記憶本身帶來的重量。百世積累的執念堆在一起,壓得識海嗡嗡作響。
他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雖然手臂已經廢了,但指尖微微蜷起,像是重新找回了某種控製。
賽琳娜懸浮在風暴頂端,雙手高舉,原罪能量在她頭頂旋轉成漩渦。她看到楚玄的身體還在動,眉頭皺了一下。
“你還撐得住?”她聲音冷下來,“我把你所有的弱點都擺出來了,你還有什麼可堅持的?”
沒有回答。
楚玄閉著眼,臉上全是血和灰,嘴唇乾裂,可胸口還在起伏。一下,又一下,節奏變了,不再急促,反而穩得嚇人。
她眯起眼,眉心紫紋跳了跳。鏡陣繼續壓縮,空間像被擰乾的布,一點點收緊。她要把他最後一絲意識碾碎。
可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不對。
鏡麵上傳來一絲反震。
很輕,像是有人在另一頭輕輕推了一下。
她低頭看去,發現最外層的一麵鏡子邊緣出現了一道裂痕。不大,但確實存在。
“不可能。”她低聲說,“這種狀態下還能反擊?”
她加大輸出,七重鏡陣同時加速旋轉,原罪之力如潮水般傾瀉而下。可那道裂痕沒消失,反而蔓延了一點。
楚玄的意識深處,天書第一頁燃起一層暗紅色的光。
他開始翻自己的命。
不是看自己怎麼死,是看自己怎麼活下來的。
每一世他都被人踩進泥裡,可每一次他又爬出來了。沒有天賦,沒有靠山,靠的是不肯認輸的勁兒。他知道自己弱,所以更狠,更忍,更願意等十年二十年去下一盤棋。
他把這種東西叫“賬”。
欠他的,他記著。
他虧的,他也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