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棄淵”三字一出,大殿內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一滯,隨即被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所取代——驚愕、難以置信,甚至是一絲……忌憚?
幾位長老麵色變幻,那赤麵長老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什麼,最終卻隻是重重哼了一聲,沒再說話。陰鷙長老目光閃爍,打量了一下麵無表情的張凝,又掃過站得筆直、眼神銳利的楊洋,嘴角扯起一個冷硬的弧度:“遺棄淵?嗬,倒真是……‘適合’他的地方。”
三長老深深看了張凝一眼,枯槁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既然你已有決斷,那便依你。隻是遺棄淵之規,你當清楚。是龍是蟲,看他自家造化。”
張凝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便走。楊毅冷眼掃過殿內神色各異的眾人,尤其是那幾個臉色鐵青的年輕子弟,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隨即跟上張凝。
離開那壓抑的大殿,張凝的步伐並未加快,依舊清冷,但方向卻不再是來時路,而是朝著這片族地更為邊緣、靈氣愈發稀薄混亂的區域行去。
沿途遇到的張家之人漸少,但偶爾碰見,那些人看向張凝和楊毅的目光,除了之前的鄙夷,更多了幾分看“將死之人”或“瘋子”的意味。
“竟真去遺棄淵……”
“凝長老這是要他自生自滅啊……”
“也好,省得汙了主脈的地方……”
楊毅對此充耳不聞,隻是暗自調息,適應著此地愈發惡劣的靈氣環境。他注意到,越是靠近那所謂的“遺棄淵”,小姨周身的冷意似乎愈發銳利,像是一柄出鞘三分的劍。
終於,一片巨大的、仿佛被巨斧劈開的黑色裂穀出現在眼前。裂穀邊緣設置有簡單的禁製,防止靈氣過度外泄……或者說,防止裡麵的什麼東西跑出來。穀內彌漫著灰黑色的霧氣,靈氣不僅稀薄,更充斥著一種暴烈、死寂、混亂的氣息,與外界濃鬱清新的靈氣形成天壤之彆。隱約能見到穀底有一些殘破的建築廢墟和開鑿出的簡陋洞府。
這裡,是張家流放罪人、或是家族中那些徹底無望進階、自願來此搏命之人的最後歸宿。
張凝在裂穀邊緣停下,扔給楊毅一枚灰撲撲的令牌和一個小布袋:“令牌是開啟穀內七號洞府的鑰匙。袋裡是三日的辟穀丹和一份基礎吐納法訣,雖粗陋,但適合此地混亂靈氣。能吸納入多少,看你本事。”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但楊毅敏銳地察覺到,比起在大殿中的絕對冰冷,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意味。
楊毅接過東西,忽然抬頭,黑眸直視張凝:“小姨把我扔進這鬼地方,是眼不見為淨,還是另有所圖?”
張凝迎上他的目光,雲靄在她冰冷的眸子裡浮動:“活下去,熬過去。若你能在這裡築基成功,站穩腳跟,才有資格知道下一步。若不能,”她頓了頓,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便如他們所言,自生自滅,也好過死在外麵那些人手裡,更乾淨。”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身離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霧氣中。
楊毅捏緊了那枚冰冷的令牌和粗糙的布袋,望著腳下那片死寂混亂的裂穀,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銳利而興奮的弧度。
“遺棄淵?嗬,正好。”
接下來的日子,楊毅便在遺棄淵紮根下來。七號洞府簡陋得可憐,四壁滲著陰寒的水汽,靈氣稀薄暴亂,吸入一口都如同吞下刀片。但他心誌何其堅韌,硬是靠著那份粗陋法訣和自身築基境的底子,瘋狂地掠奪、煉化著穀中那點可憐又危險的靈氣。
過程痛苦無比,進度緩慢,每一次修煉都如同酷刑。但他能感覺到,每煉化一絲此地的混亂靈氣,自身原本的靈力便凝實一分,對力量的掌控也精進一分。
期間,自然少不了遺棄淵“原住民”的“關照”。幾個在此地苟延殘喘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油條,或是仗著幾分實力想要搶奪他這新人物資的惡徒,先後找上門來。
結果毫無例外。
楊毅甚至沒有動用多少靈力,純粹憑借在世俗界生死搏殺中磨礪出的戰鬥本能、狠辣刁鑽的角度以及那股不要命的凶悍勁兒,便將來找茬的人揍得鼻青臉腫,斷手斷腳地扔出洞府。
幾次之後,“七號洞府那個新來的半血小子是個硬茬子、瘋狗”的消息便在遺棄淵傳開,再無人敢輕易招惹。
偶爾,在夜深人靜,他調息完畢,忍受著體內靈力與外界混亂靈氣衝撞帶來的劇痛時,會察覺到一絲極淡極淡的、若有似無的冰冷氣息停留在裂穀上方,片刻後又悄然消失。
他知道是誰。
一個月後,張凝再次出現在遺棄淵邊緣。她依舊白衣勝雪,與穀底的汙濁混亂格格不入。
楊毅從洞府中走出,一個月非人的磨礪,讓他瘦了些,皮膚也染上了穀底的風霜之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周身氣息愈發沉凝,隱隱透著一股經過淬煉的鋒銳。
張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比上次更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