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離開的第一個清晨。
蘇媚兒推開那扇厚實了許多的儲藏棚木門。
一股濃鬱的、混合著煙與肉的霸道香氣,瞬間撲麵而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棚內,一排排金黃油亮的熏肉,被結實的麻繩整齊地懸掛著。陽光從木板的縫隙中投下道道光束,照在那些熏肉上,反射出琥珀般溫潤的光澤。
這哪裡是食物?
這分明是一座用希望和安全感堆砌起來的金山。
蘇媚兒的目光,又落在了院子的另一角。
那裡,鐵匠鐵山正光著膀子,揮舞著鐵錘,叮叮當當地改造著農具。爐火燒得正旺,映得他黝黑的臉膛一片通紅。
屋簷下,王婆婆和村裡另外幾個手巧的婦人,正坐在一起,一邊說笑,一邊飛快地撚著麻繩。她們的臉上,再也看不到過去的麻木和愁苦。
糧倉裡,李癩子賠罪的那袋穀物,和王柱他們換來的零散糙米,堆在一起。雖然不多,卻讓那空了許久的倉底,第一次有了厚實的顏色。
蘇媚兒站在院子中央。
聽著耳邊的打鐵聲和說笑聲。
聞著空氣中醉人的熏肉香。
她感覺恍如隔世。
就在幾天前,這裡還是一個冷清、破敗,連下一頓飯在哪裡都不知道的絕望之地。
而現在,這裡卻成了一個忙碌、有序,充滿了勃勃生機和歡聲笑語的家園。
這一切的改變,都源於那個男人。
那個此刻,正獨自一人,走向未知城鎮的男人。
“媚兒嫂子,今天這批麻線撚好了,您看……”王婆婆捧著一捆新撚好的麻繩,笑著走了過來。
蘇媚兒迅速收斂心神。
她學著周辰那副沉穩的樣子,接過麻線,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韌性和均勻度。
然後,她才點點頭,溫言說道:“王婆婆辛苦了。還是老規矩,您去倉房那邊,自己稱半斤肉乾走。”
“哎,好嘞!”王婆婆喜笑顏開。
蘇媚兒又走到鐵匠鋪前。
“鐵山大哥,掛鉤打得怎麼樣了?”
“嫂子放心!”鐵山抹了一把汗,露出一口白牙,“按辰哥的吩咐,隻多不少!保證根根都結實!”
她甚至還會走到村口,看一眼那幾個負責放哨和收集熏材的孩子,給他們帶去幾塊肉乾當獎勵。
不知不覺間,她不再是那個隻會躲在男人身後,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寡婦。
她的話語間,已經帶上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威嚴和自信。
整個周家後方,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
白日的忙碌,可以暫時衝淡思念。
可一旦夜深人靜,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便會不受控製地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
夜,深了。
蘇媚兒獨自一人,坐在昏黃的油燈下。
她手中拿著的,是周辰換下來的一件破舊長衫。袖口處磨損得厲害,她正用新換來的麻線,一針一線地,為他細細縫補。
周圍的一切,是如此的安寧和富足。
可她的心,卻空了一塊。
針腳,穿過粗糙的布料,發出一陣細微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