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安那番引經據典、切中肯綮的論述,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精心打磨的巨石,激起的漣漪在會議室每一個人的心頭蕩漾開來。那短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並非空無,而是被一種新的、正在重新評估和構建的認知所填充。陽光透過巨幅玻璃,斜斜地打在光潔的桌麵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斑,仿佛也為這凝重的時刻增添了某種儀式感。
就在這片被知識與智慧重新塑造的寂靜即將達到頂點的刹那,顧懷笙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如同金石相擊,清晰地劃破了空氣:
“按林顧問的思路推進。”
他的話語沒有任何冗餘,甚至沒有提高音調,卻帶著一種天然的不容置疑和絕對的決斷力。這句話不是商榷,不是征求意見,而是最終的決定。他甚至沒有側首去看那位剛剛提出尖銳質疑、此刻麵色略顯複雜的王總監,仿佛那道曾經橫亙在構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已然被林舒安的話語填平,不再值得他投去多餘的一瞥。
他的目光,沉穩而直接地轉向侍立在側、如同影子般無聲卻無處不在的周謹,清晰地吩咐道,每一個字都如同刻印在空氣之中:
“後續所有空間設計與展品布局,以林顧問的最終意見為主導。團隊,”他略微加重了這兩個字的讀音,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在座的每一位核心成員,帶著無形的壓力,“全力配合。”
“是,顧總。”周謹的回應迅捷而精準,沒有任何遲疑。他手中那部輕薄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指尖飛快地移動,將這道重量級的指令轉化為確鑿無疑的電子記錄,它將迅速傳達到項目的每一個相關環節。
這道指令,簡潔到了極致,乾脆利落,沒有任何修飾或解釋的餘地。然而,其蘊含的分量卻重若千鈞。它絕不僅僅是對“不鏽鋼雕塑與明式家具如何並置”這一個具體爭議的技術性拍板。它所代表的,是顧懷笙將整個沙龍最核心、最直觀的視覺呈現,以及那更為玄妙、決定沙龍最終氣質與高度的“空間靈魂”的塑造權柄,毫無保留地、正式地移交到了林舒安——這位初次以顧問身份參與核心會議的女子手中。這是基於她方才那番堪稱“金石之論”的卓越表現之後,對她個人專業能力、美學判斷力以及大局掌控力的最高規格的肯定與毫無保留的信任。這份信任,比任何華麗的讚美都更具實質意義,也更為沉重。
會議室裡的氣氛,在這一刻發生了微妙而確鑿的改變。先前那些潛藏在禮貌之下、流動在眼神交彙處的疑慮、觀望與審視,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驚訝、恍然、以及不得不產生的信服的情緒。幾位原本對林舒安資曆心存疑慮的團隊成員,此刻再看向她時,目光中那份因顧懷笙態度而生的客套尊重,已然被一種發自內心的、對真正學識與智慧的敬重所取代。她不再僅僅是“林家的女兒”或“顧總邀請的顧問”,而是以其自身的實力,贏得了在這個專業領域內的一席之地。
林舒安端坐在椅子上,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腔裡那顆心臟,在努力維持著平穩的節奏下,不受控製地略略加快了一拍,撞擊出有力而清晰的悸動。這份權柄的授予,帶來的不僅是成就感,更有沉甸甸的責任感。她迎上顧懷笙投來的目光,那目光深邃依舊,但其中先前那份審視與測試的意味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近乎托付的確認。
她沒有流露出受寵若驚的惶惑,也沒有做出任何謙遜的推辭姿態。因為她深知,在這種場合,過分的謙遜反而會顯得虛偽且缺乏擔當。她隻是坦然地點了點頭,下頜線的弧度柔和卻堅定,目光清澈而沉穩地回視著他,聲音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會儘力。”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簡單的三個字,卻承載著她的承諾與決心。這份坦然與沉穩,與她方才在專業領域展現出的鋒芒相得益彰,進一步鞏固了她在團隊中的地位。
會議繼續向下一個議題推進,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覺到,會議室內那股無形的“勢”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主導的節奏,討論的重心,以及在關鍵時刻那決定性的目光所向,已然在不知不覺中,無可逆轉地轉向了那個剛剛憑借自身深厚的學識與智慧的鋒芒,不僅成功化解了危機,更贏得了在場所有人——尤其是那個最關鍵、最難以取悅的男人——由衷認可的女子身上。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感知到了這內在的變遷,變得更加明亮和溫暖,慷慨地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傾瀉在她周身,為她那沉靜而自信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淡淡卻無比清晰的金色光暈,仿佛為她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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