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笙的辦公室陷入一片沉凝的寂靜。那份厚重的方案攤開在他麵前的桌上，像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雖未激起洶湧浪濤，卻改變了水底的全部壓力。
他沒有立即評價，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桃木桌麵，發出規律而沉悶的聲響。目光再次落回方案上，停留在林舒安手繪的“神話宇宙”架構圖上——那並非簡單的樹狀圖，而是一個錯綜複雜、彼此勾連的星雲網絡，每一個節點都標注著出處、核心意象與交互可能性。
“從確定以《山海經》為核心後，就開始斷斷續續構思。”林舒安坦然迎視，心跳如鼓，麵上卻竭力維持著平靜，“我認為，‘璿璣’不應隻是一個獨立的產品，它應該是一個種子，一個能夠生長出更多可能的起點。”
顧懷笙身體向後，靠進寬大的椅背裡，形成一個審視的姿態。他不再看方案，而是看著她，仿佛要透過她沉靜的外表，看穿她提出這份宏圖背後的所有動機。
“野心不小。”他淡淡評價，聽不出褒貶。
“是願景。”林舒安糾正道，聲音清晰，“基於對內容深度和市場需求的雙重判斷。”
又是一陣沉默。窗外的陽光移動了幾分，落在顧懷笙線條冷硬的下頜上。
“內容架構和技術路徑的部分，我會讓技術委員會評估。”他終於再次開口，將方案合上，推到一旁，動作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至於ip衍生……目前言之過早。”
林舒安的心微微下沉，但並未失控。她早知道，如此超前的構想不可能立刻被全盤接受。他能留下方案，讓技術委員會評估，已經是突破。
“我明白。”她點頭，“這隻是提供一個未來的可能性方向。”
“方向……”顧懷笙咀嚼著這個詞，眸色深沉，“有時候，方向比速度更重要。”
這句話，像是一句隱晦的認可。林舒安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o的進度。”她適時地準備告辭。
“等等。”顧懷笙叫住她，狀似隨意地問道，“林家最近，似乎不太平靜？”
林舒安心頭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間湧向四肢，又迅速冷卻。他知道了？他指的是什麼？是大哥項目被否，還是二叔與趙氏的接觸？
她迅速穩住心神，知道在他麵前，任何刻意的隱瞞或搪塞都是愚蠢的。
“家族內部，總有些正常的意見分歧。”她選擇了一個最穩妥，也最模糊的回答，既不否認，也不深入。
顧懷笙看著她，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了然。
“商業合作，最忌後院起火。”他語氣平淡，卻帶著千斤重量，“希望林顧問能處理好‘分寸’，不要影響到項目的正常推進。”
這是提醒，也是警告。提醒她顧氏與她的合作建立在“璿璣”項目之上，警告她林家的風波最好不要波及他的領地。
“我明白，顧總。”林舒安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湧的情緒，“‘璿璣’項目是我的首要職責。”
她轉身離開辦公室，關上門的那一刻，才允許自己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後背，竟驚出了一層薄汗。
與顧懷笙的每一次交鋒，都像是在懸崖邊行走。他太敏銳，太深沉，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然而，沒等她將這口氣喘勻，包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是母親鄭麗打來的。
她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立刻接起。
“舒安！”母親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帶著一絲急促的喘息，“你現在能不能回來一趟？立刻！”
“媽，出什麼事了？”林舒安握緊手機。
“你爺爺……你爺爺他突然暈倒了！現在正送往醫院！”鄭麗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慌，“家裡……家裡快亂套了！”
手機差點從掌心滑落。
爺爺……
前一秒，她還在與顧懷笙進行著關於未來商業版圖的無聲博弈；下一秒，家族最核心的支柱轟然倒塌。
那聲提醒她“分寸”的告誡言猶在耳，而真正的驚雷，已在她身後炸響。
她來不及多想，甚至來不及回辦公室拿包，隻用殘存的理智給項目助理發了條緊急請假的信息，便衝向電梯。
電梯數字不斷跳動下降，她的心卻不斷下沉。
風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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