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蘇醒的消息，像一陣強風，瞬間吹散了連日籠罩在林家上空的陰鬱，但同時也攪動了水下更深的暗流。
轉入普通病房是在第二天上午。老爺子林瀚嶽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呼吸帶著氧氣管的嘶嘶聲，但那雙閱儘滄桑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清明，甚至比倒下前更顯銳利，緩緩掃過圍在床前的每一個家人。
他的目光在林文帶著後怕與孺慕的臉上停頓，在鄭麗微紅的眼眶上掠過，在林書鑫緊抿的嘴唇上停留，最後，落在一臉“關切”的林武身上。
“爸，您感覺怎麼樣？”林武搶先開口，語氣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擔憂，“您可嚇死我們了！公司那邊您不用擔心，有我和大哥看著，亂不了。”他刻意強調了“我和大哥”，試圖將自己放在與長房同等的位置上。
林瀚嶽沒有立刻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平靜無波，卻讓林武臉上的笑容逐漸有些僵硬。
“亂不了？”老爺子終於開口，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我怎麼聽說，我這一倒，有些人就急著要‘分擔’重任，連家族會議都想提前開了？”
病房裡的空氣瞬間凝滯。
林武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他飛快地瞥了林舒安一眼，眼神陰毒，隨即又強笑道：“爸，您聽誰瞎說的？那是看大哥和書鑫太辛苦，我們做兄弟、做叔叔的，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
“是麼。”林瀚嶽淡淡地打斷他，目光轉向林舒安，“安安，過來。”
林舒安依言走到床邊，握住爺爺伸出的、布滿老年斑卻依舊有力的手。
“丫頭，受累了。”老爺子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和更深的心疼。他沒有問具體過程，但那了然的目光仿佛已經說明了一切。
“爺爺，您沒事就好。”林舒安鼻子一酸，輕聲回答。
這一幕落在林武眼中，更是刺眼。他感覺到，老爺子醒來後，某種無形的天平，正在向他無法控製的方向傾斜。
“爸，”林武忍不住再次開口，試圖將話題拉回他關心的軌道，“您剛醒，還是要多休息。就是……就是公司最近確實有幾個緊急的項目需要決策，尤其是之前那個新能源……”
“新能源項目，不是已經被董事會否決了嗎？”林瀚嶽緩緩問道，目光依舊看著林舒安，話卻是對林武說的。
“是……但是後續的爛攤子總要處理，而且趙氏那邊最近表達了很強的合作意向，他們有個非常好的商業地產項目，回報快，正好可以彌補新能源那邊的損失……”林武急切地推銷著，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趙氏？”林瀚嶽終於將目光轉向他，眼神銳利如鷹，“他們的‘瀚海科技’，債券兌付都有問題了吧？跟他們合作，是彌補損失，還是想把林家也拖下水？”
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病房裡。
林武徹底僵住了，臉上血色儘失，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最大的秘密和恐懼，竟然被剛剛蘇醒的父親，如此輕描淡寫卻又精準無比地戳破了！
林文、鄭麗，甚至林書鑫，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們雖然察覺到二房與趙氏走得近，卻沒想到已經到了如此危險的地步！
林瀚嶽不再看他，仿佛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力氣。他重新看向林舒安，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低沉卻清晰：
“安安，顧家那小子……這次，多謝他了。”
這話更是石破天驚！連林舒安都愕然抬頭。爺爺怎麼會知道顧懷笙插手了？
林瀚嶽沒有解釋，隻是疲憊地閉上眼睛：“都出去吧，我累了。”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像是最終的定論，“公司的事，等我出院再說。誰要是再急不可耐……”他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病房裡的所有人都心頭一凜。
林武幾乎是踉蹌著退出了病房，臉色灰敗，如同鬥敗的公雞。
其他人也陸續退出，將安靜還給老人。
病房外，氣氛詭異。林武不敢再看任何人，匆匆離去，背影倉惶。
鄭麗拉著林舒安走到一邊，壓低聲音，難掩驚疑：“舒安，這……這到底怎麼回事？老爺子他怎麼……”
林舒安看著母親，心中百感交集。她無法說出u盤和筆記本的事，也不能透露與顧懷笙結盟的細節，隻能輕聲道：“媽，爺爺心裡都清楚。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爺爺康複。”
她抬頭，望向走廊儘頭窗外明淨的天空。
爺爺這顆定盤星醒了，他沒有追究她擅自行動，反而一語道破關鍵，甚至隱晦地認可了顧懷笙的幫助。這意味著，他默許了，甚至可能樂見其成。
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終於鬆動。
她拿出手機，給顧懷笙發去一條信息：
[爺爺醒了。他知道你了。]
[他說，多謝。]
幾分鐘後，顧懷笙回複了，內容出乎意料：
[告訴他，不客氣。]
[另外，轉告林老先生，趙氏的‘禮物’，明天送達。]
林舒安握著手機，指尖微微發燙。
爺爺的蘇醒，不是風暴的結束，而是總攻的號角。顧懷笙的“禮物”即將登場，而她和她的家族，必須準備好迎接隨之而來的一切。
風，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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