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家族辦公室主辦的私人品鑒會,設在城郊一處極隱秘的現代藝術館。與其說是品鑒會,不如說是一個高度篩選的頂級社交場。與會者不過二十餘人,皆是衣著低調卻難掩貴氣的麵孔,交談聲低緩,空氣裡流淌著雪茄、陳年乾邑與某種更無形的——資本與權力的氣息。
林舒安依舊是一身素雅,月白色旗袍外罩了件墨色羊絨披肩,發髻挽得一絲不苟。她挽著顧懷笙的手臂步入會場時,能感覺到那些看似隨意掃過的目光,帶著比慈善晚宴時更甚的審視與掂量。在這裡,林家的名號或許隻算入門券,真正讓人在意的,是她身邊這個男人所代表的能量,以及她自身能否被這個圈子接納。
顧懷笙顯然對此地極為熟悉,他與幾位看似是組織者的外籍人士簡短交談,言辭精煉,姿態鬆弛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他沒有刻意將林舒安推向前台,但每當有人將話題引向她時,他便會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將話語權交給她。
一位頭發銀白、氣質矍鑠的瑞士老先生,馮·艾森伯格先生,對林舒安提及的“基金”構想表現出濃厚興趣。
“林小姐,將文化傳承與影響力投資結合,是個非常……東方的智慧。”他晃動著杯中的琥珀色液體,眼神銳利,“但如何量化‘文化價值’?如何確保投資的社會回報,而不隻是情懷的消耗?”
這個問題直指核心,也是之前許多投資人猶豫的關鍵。
林舒安早有準備,她從侍者托盤上取了一杯蘇打水,從容應答:“馮·艾森伯格先生,量化確實是個挑戰。但我們初步設想,可以建立一套多維評估體係。除了常規的財務指標,更注重項目對特定文化技藝活態傳承的推動、對社區參與的提升、以及其在數字化時代產生的新內容影響力。比如,一個成功複活的非遺技藝,其帶動的就業、衍生產品價值、以及在社交媒體上引發的文化認同討論,都可以納入評估範疇。我們尋求的,不是短期暴利,而是文化與商業共生下的長期、可持續價值。”
她沒有空談情懷,而是給出了具備操作性的框架思路。馮·艾森伯格先生聽著,緩緩點了點頭,未置可否,但眼神中的興趣明顯更濃了。
品鑒會的高潮是一件明代青花瓷瓶的鑒賞。眾人圍攏,低聲品評。林舒安憑借爺爺從小熏陶的功底,在一位國內藏家有些偏頗的評論後,輕聲補充了幾句關於鈷料發色與繪製筆觸的細節,見解專業,語氣謙和,立刻引來了幾位真正懂行者的側目。顧懷笙站在她身側稍後的位置,目光落在她沉靜的側臉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讚許。
她沒有試圖在整個場合高談闊論,隻在關鍵時刻,於自己擅長的領域,精準地展示出實力與底蘊。這比刻意的炫耀,更能贏得這個圈子的尊重。
回程的車上,依舊是無言。
直到車子快駛入市區,顧懷笙才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鼎輝的張董,後來態度如何?”
林舒安微怔,隨即明白他雖未直接插手,卻一直關注著她的動向。“比之前積極了些,約了下周詳談架構細節。”
“嗯。”顧懷笙應了一聲,目光看著前方流動的車燈,“張董為人謹慎,但一旦決定,不會輕易反悔。可以重點跟進。”
這是他第一次,就具體的商業決策,給她如此明確的指向。不是命令,而是基於更深厚信息做出的判斷。
“好。”林舒安記下。
又是一陣沉默。
“今天表現不錯。”他忽然說,聲音在密閉的車廂裡顯得有些低沉,“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傾聽。”
這算是他難得的、直接針對她個人能力的誇獎。林舒安指尖微微蜷縮,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做了該做的。”
“該做的,能做到的人不多。”顧懷笙淡淡道,“尤其是在那種場合,麵對那些老狐狸。”
他頓了頓,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馮·艾森伯格那邊,不用急於求成。他感興趣,但還在觀察。保持聯係,適時提供更具體的方案。”
“我明白。”
車子再次停在老宅附近的拐角。林舒安下車前,顧懷笙遞給她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拿著。”
林舒安接過,有些沉。“這是?”
“一些關於海外基金會治理結構和合規案例的分析,還有幾家類似機構的年度報告。”他語氣平淡,“或許有用。”
又是這樣。在她需要的時候,精準地遞上“工具”。林舒安握著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感覺心頭也沉甸甸的。
“謝謝。”
“早點休息。”
看著他車子駛離,林舒安站在夜風中,沒有立刻離開。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文件袋,知道這裡麵不僅僅是資料,更是他無聲的支持和……期待。
她轉身走向老宅,步伐堅定。
品鑒會隻是插曲,真正的博弈仍在繼續。輿論的暗箭,對手的窺伺,家族的內穩,基金的籌建……千頭萬緒。
但此刻,她心中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她不再僅僅是被動應對,而是開始學著布下自己的暗棋,比如與馮·艾森伯格建立的初步聯係,比如對鼎輝張董的精準判斷。
而那個男人,如同深海中的磐石,在她每一次需要借力或指引時,沉默而穩固地存在。
前路依舊艱難,但她已不再是孤身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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