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安離開後的病房,陷入了一種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寂靜。並非空無一人——護士仍會定時進來,周謹也會低聲彙報些必要事務——但那種因她存在而充盈的、帶著生命張力的氣息,仿佛也隨之被帶走了。
顧懷笙半靠在床頭,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天空高遠,流雲舒卷,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搭在雪白被麵上、微微屈起的左手食指,泄露了他並非表麵看起來那般平靜無波。
複健的時間到了。護士推著輔助器械進來,準備像前幾天一樣,協助他進行床邊的站立和短距離行走。
“顧先生,我們開始吧?”護士的聲音溫和而專業。
顧懷笙轉回視線,落在護士身上,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今天不用扶。”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
護士愣了一下,有些為難:“顧先生,您的傷口和體力……”
“我自己可以。”顧懷笙打斷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意味。他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下頜線微微繃緊。
護士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周謹。周謹沉默著,對上顧懷笙冷硬的側臉輪廓,最終隻是對護士微微搖了搖頭。
病房裡陷入一種微妙的僵持。陽光無聲移動,將顧懷笙籠罩在一片光暈之中,他孤影獨立,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倔強。
他不需要攙扶。或者說,他不再允許自己依賴任何人的攙扶。
林舒安的離開,像抽掉了他暫時允許自己存在的軟弱。他必須儘快重新站起來,不僅僅是身體上,更是精神上。他不能成為任何人的負累,尤其是她的。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胸腔的震動,牽動了背後的傷口,帶來一陣清晰的痛楚。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展開。他用手臂支撐著身體,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堅定,開始嘗試獨自移動。
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伴隨著肌肉的撕裂感和骨骼的抗議。汗水迅速從他額角滲出,沿著冷峻的線條滑落。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呼吸也逐漸粗重。
但他沒有停下。
護士緊張地站在一旁,雙手下意識地攥緊,隨時準備在他倒下時衝上去。周謹則沉默地注視著,眼神複雜,有擔憂,更有一種深切的敬佩。
這是一場無聲的、一個人的戰爭。對手是他自己重傷未愈的身體,是他骨子裡不容玷汙的驕傲,也是他對那個已然奔赴戰場的女人的、最深沉的承諾。
他必須贏。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當他終於憑借自己的力量,顫抖著、卻穩穩地站在床邊時,整個病房仿佛都鬆了口氣。雖然他立刻就需要扶住床欄穩住身形,雖然他的脊背因為劇痛而無法完全挺直,但這第一步,他靠自己邁出去了。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黑發,黏在蒼白的皮膚上。他閉著眼,劇烈地喘息著,如同溺水之人剛剛獲救。
周謹適時地遞上毛巾和溫水。
顧懷笙沒有接,他隻是扶著床欄,緩緩抬起頭,望向窗外那一片廣闊的、屬於她的戰場的方向。陽光落在他汗濕的臉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疲憊與痛楚之下,是重新燃起的、冰冷的火焰。
他知道,她此刻定然也在經曆著不見硝煙卻同樣殘酷的博弈。族老的刁難,對手的算計,權力的傾軋……每一樣,都不會輕鬆。
他攤開一直緊握的左手。掌心因為方才的用力而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甚至隱隱滲出血絲。但那清晰的痛感,卻讓他更加清醒。
他仿佛還能感受到她離開前,回握他時那堅定而溫暖的力道。
那溫度,烙印般刻在他的掌心,也刻在他的心上。
成為他此刻支撐下去的力量,也成為他必須儘快強大的、最原始的動力。
他緩緩收攏手掌,仿佛要將那殘存的溫度牢牢握住。
無聲的戰場,各自征伐。
但掌心的餘溫未散,心中的信念不滅。
他們都在為了重逢的那一天,拚儘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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