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蒼白的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悄無聲息地潛入病房,驅散了深夜的濃重墨色。顧懷笙在一種熟悉的、混合著鈍痛與僵硬的感覺中醒來。背後的傷口經過一夜的沉寂,在清晨時分顯得格外敏感,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著神經。
他沒有立刻睜眼,隻是靜靜地躺著,適應著身體蘇醒過來時帶來的不適。病房裡很安靜,隻有醫療儀器規律的、低微的滴答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蘇醒前的窸窣聲響。
這種絕對的寂靜,放大了某種空落感。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習慣性地先投向床邊的椅子——那裡空著。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沒有那雙帶著關切或偶爾狡黠的眼睛。隻有椅子冰冷的木質扶手,在晨光中泛著微光。
一種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掠過心底。
他移開視線,望向窗外逐漸明亮起來的天空。顏色從魚肚白慢慢染上淺金,雲層被鑲上了暖色的邊。新的一天開始了,對他而言,意味著新一輪的複健、忍耐,以及……等待。
護士輕手輕腳地進來,進行晨間護理。測量體溫、血壓,檢查傷口。整個過程,顧懷笙都異常配合,甚至比前幾天更加沉默寡言。他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窗外,或者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在專注地思考著什麼,又仿佛隻是單純地放空。
“顧先生,您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一些。”護士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打破沉默,一邊記錄著數據。
顧懷笙幾不可查地頷首,算是回應,並未多言。
護士離開後,周謹端著早餐和一份文件夾走了進來。他將清淡的早餐放在移動桌板上,然後遞上文件夾:“顧總,這是林小姐讓人送來的,關於林家近期幾個主要事務的簡報和處理情況彙總。她說……讓您安心休養,不必掛心。”
周謹的聲音平穩,措辭謹慎。
顧懷笙的目光終於從窗外收回,落在了那個普通的牛皮紙文件夾上。他的眼神沒有什麼變化,但搭在被子上的左手食指,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伸出手,動作因為牽動傷口而略顯遲緩,接過了文件夾。指尖觸碰到紙張冰涼的表麵,卻仿佛能感受到一絲屬於她的、果斷利落的氣息。
他沒有立刻打開,隻是將文件夾放在手邊,然後開始用左手,有些笨拙卻異常堅持地,自己吃早餐。
周謹安靜地侍立在一旁,沒有打擾。
直到用完簡單的早餐,顧懷笙才重新拿起那個文件夾,緩緩打開。
裡麵是打印整齊的簡報,條理清晰,重點突出。涵蓋了與瑞科集團談判的最新進展、南區項目招標遇到的“意外”及其應對策略、幾位族老的不同意見以及林舒安的初步平衡方案,甚至還包括了對趙明輝案後續司法進程的跟蹤。
文字簡潔,邏輯嚴密,決策果斷。處處透露出執筆人的冷靜、睿智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她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她那邊一切儘在掌握,他無需擔憂。
顧懷笙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速度不快。陽光漸漸升高,透過窗戶,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睫和沒什麼血色的側臉。他看得異常專注,仿佛不是在閱讀一份簡報,而是在透過這些冰冷的文字,觸摸那個在遠方戰場上揮斥方遒的身影。
他能想象到她坐在林家老宅的書房裡,麵對各方壓力時,那副冷靜自持、殺伐決斷的模樣;能感受到她在平衡各方利益、做出艱難抉擇時,那份不容退縮的堅韌。
他的唇角,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幾不可察地泛起一絲極淡、極淡的弧度。那弧度裡,帶著讚許,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思念。
看完最後一頁,他合上文件夾,輕輕放在床頭櫃上。動作很輕,仿佛那文件夾有千鈞之重。
他沒有對簡報內容發表任何評論,也沒有詢問更多細節。隻是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那裡,陽光正好,天空湛藍。
良久,他才極輕地、幾乎聽不見地吐出一句:
“……知道了。”
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這三個字,是對周謹的回應,也是對那份跨越空間傳遞而來的、無聲訊息的確認與接收。
他知道了她的努力,知道了她的掌控,知道了她的……一切安好。
這就足夠了。
晨光愈發明亮,充滿了整個病房。那份安靜的文件夾躺在床頭,像一座無形的橋梁,連接著兩個各自征戰的靈魂,傳遞著無需言說的懂得與支撐。
他在康複的路上砥礪前行。
她在權力的巔峰揮斥方遒。
而這份晨光中的訊息,便是彼此之間,最堅實、最溫暖的慰藉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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