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的評估像一道分水嶺,將顧懷笙的康複進程劃入了新的階段。之前的溫和試探與基礎重建宣告結束,取而代之的是目標明確、強度陡增的針對性訓練。
複健室仿佛變成了一個微型的、沒有硝煙的戰場。
核心訓練成了重中之重。顧懷笙需要躺在特製的墊子上,在治療師的輔助下,進行極其緩慢、幅度極小的卷腹、抬腿等動作。這些對常人而言輕鬆無比的動作,對於背部重傷、核心肌群幾乎罷工的他來說,不亞於一場酷刑。
每一次試圖抬起脖頸和肩膀,背部撕裂般的痛楚就尖銳地提醒著他傷勢的存在。肌肉纖維仿佛在哀嚎,顫抖著拒絕執行大腦的指令。汗水瞬間湧出,浸濕了身下的墊子。
“呼吸,顧先生,不要憋氣!感受腹部的發力,對,非常慢,控製住……”治療師的聲音沉穩地引導著,雙手穩穩地護在他的腰背關鍵位置,既給予支撐,也防止他因劇痛而動作變形。
顧懷笙緊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臉色因極度用力而漲紅,嘴唇卻死死抿住,不肯泄出一絲呻吟。他的全部意誌力都集中在那一小片需要被喚醒的肌肉上,如同最精密的工程師,試圖重新連接斷掉的線路。
一組,兩組……每一組都做得異常艱難,結束時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脫力。
然後是平衡訓練。他需要雙手扶著平行杠,嘗試單腳站立,哪怕隻有短短幾秒鐘。這對於失去了核心穩定性和腿部力量的顧懷笙而言,更是巨大的挑戰。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晃,仿佛隨時會栽倒,背後的傷口在維持平衡的緊張狀態下,悶痛陣陣襲來。
他死死盯著前方的一個點,用目光作為錨點,強迫自己穩住。雙腿肌肉因為持續緊張而微微痙攣,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周謹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個在器械間掙紮、一次次挑戰自身極限的身影,心頭如同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他見過顧懷笙在商場上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從容,見過他麵對危機時不動聲色的冷峻,卻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卻又如此堅韌不屈。
每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進步——多堅持了一秒,幅度增大了一厘米,控製力增強了一分——背後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與堅持。
複健結束,顧懷笙幾乎是被周謹和治療師半抱著送回病房的。他癱倒在床上,連手指都不想動彈一下。極度的疲憊和劇烈的疼痛交織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隻有胸膛劇烈的起伏證明著他還在頑強地呼吸。
周謹默默地替他擦拭汗水,遞上溫水。
顧懷笙閉著眼,緩了許久,才極其艱難地抬起手臂,接過水杯。他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杯子。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抱怨。隻是沉默地承受著這一切。
因為他知道,這是通往“出院”那條路的唯一途徑。陳醫生口中的“更辛苦”,他早有預料。身體的每一分痛苦,都是他必須支付的代價。
為了奪回對自己人生的掌控權,他彆無選擇。
傍晚時分,當劇烈的疼痛和疲憊稍稍緩解,顧懷笙再次拿起了那份關於東南亞市場的報告。身體的極限被不斷挑戰,思維的疆域卻不能被禁錮。
他靠在床頭,就著燈光,審閱著修改後的方案,用紅筆在上麵做著密密麻麻的批注。疼痛讓他的注意力難以長時間集中,但他依舊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和敏銳。
這是一種奇特的平衡。用精神的專注,來對抗身體的痛苦;用事業的進展,來彌補行動的受限。
當林舒安晚上的視頻請求如期而至時,顧懷笙剛剛放下筆,臉上還帶著高強度用腦後的疲憊。
屏幕裡,林舒安似乎剛沐浴過,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穿著舒適的睡衣,背景是她臥室溫暖的燈光。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眉宇間深重的倦色,以及那強打精神也難以掩飾的虛弱。
“今天……很辛苦?”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帶著心疼。
顧懷笙移開視線,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他沒有多說,林舒安也沒有多問。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燈光下他蒼白而堅毅的側臉,看著他那雙即使布滿血絲也依舊深邃沉靜的眼眸。
“我這邊一切都好。”她開始輕聲講述今天處理的一些瑣事,族老們的動向,某個合作項目的順利推進……語氣平和,像在講述彆人的故事,隻將那些輕鬆的結果呈現給他。
顧懷笙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她的聲音像一道溫潤的溪流,緩緩流淌過他被疼痛和疲憊灼燒的神經,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涼與安寧。
他沒有告訴她複健加碼後的具體細節,沒有描述那種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瀕臨脫力的虛脫。她也沒有追問。
他們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不過度探詢彼此的艱難,隻分享那些能夠給予對方力量的訊息。
視頻通話在平靜中結束。
顧懷笙放下手機,病房裡重新歸於寂靜。身體的疼痛依舊清晰,複健的艱辛明日仍將繼續。
但她的聲音,她的存在,像暗夜裡的一盞燈,雖然微弱,卻始終亮著,指引著方向,也溫暖著這漫長而孤獨的征途。
他知道,她也在她的戰場上努力著。
這就夠了。
他們都在為了重逢的那一天,拚儘全力。而這複健加碼的每一天,都是向著那個目標,邁出的堅實一步。
喜歡明珠映夜請大家收藏:()明珠映夜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