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五十分,顧懷笙準時出現在康複中心的綜合評估室外。他換上了中心提供的統一訓練服,深藍色的布料襯得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依舊沉靜銳利。
穆勒醫生和他的團隊——包括物理治療師、作業治療師和一名神經科專家——已經等候在內。房間寬敞明亮,擺放著各種顧懷笙見過或沒見過的精密評估儀器,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絲冰冷的金屬氣味。
“顧先生,早上好。”穆勒醫生言簡意賅,“我們現在開始。請放輕鬆,我們需要獲取您最真實的身體數據。”
評估從最基本的身高、體重、體脂率開始。然後轉移到更複雜的部分。
肌力測試:
顧懷笙被要求在不同的器械上,針對背部、腹部、臀部、腿部等關鍵肌群進行最大自主收縮。傳感器將力量數據實時傳輸到電腦屏幕上。他緊咬著牙,額角青筋隱現,用儘全力去對抗阻力,但屏幕上的數值曲線卻遠低於正常範圍,尤其是在核心肌群區域,波形微弱而顫抖。治療師麵無表情地記錄著數據,偶爾用德語低聲交流。
關節活動度與穩定性評估:
治療師手動活動他的四肢和軀乾,測量每一個關節的屈伸、旋轉角度。在檢查腰椎和骨盆穩定性時,顧懷笙需要在不穩定的平麵上維持平衡。他身體不受控製地晃動,背後的傷口區域傳來尖銳的警報,肌肉因過度緊張而微微痙攣。治療師冷靜地指出他代償性的錯誤姿勢,並記錄下活動受限的角度。
神經功能檢查:
細小的音叉在他皮膚上震動,檢查感覺是否異常;小錘敲擊肌腱,觀察反射是否靈敏;針尖輕刺,評估痛覺和觸覺的恢複情況。有些區域感覺遲鈍,有些則異常敏感。
步態與平衡分析:
他被要求在一個鋪滿壓力傳感器的走道上行走,高清攝像頭從多個角度捕捉他每一步的姿態。屏幕上的三維模型清晰顯示出他步幅不均、重心偏移、以及因核心無力導致的骨盆傾斜和脊柱側彎傾向。在閉眼單腳站立測試中,他僅僅維持了不到三秒就劇烈搖晃,險些摔倒。
功能性能力評估:
模擬日常生活中的動作——從椅子上站起、彎腰拾物、上下台階。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對他而言都異常艱難且姿勢變形。拿起一個稍重的物體時,手臂的顫抖暴露了他全身性的力量匱乏。
整個評估過程持續了近三個小時。顧懷笙如同一個被拆解分析的精密儀器,所有隱藏的缺陷和不足,在冰冷的數據和專業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訓練服,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極度的疲憊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無力感交織在一起。他緊抿著唇,沉默地配合著每一項指令,隻有偶爾因劇痛而驟然收縮的瞳孔,泄露著他正在承受的一切。
評估結束時,穆勒醫生看著平板電腦上彙總的、布滿紅色標記和低分值的數據報告,眉頭緊鎖。他轉向顧懷笙,語氣是德國人特有的直接和嚴謹:
“顧先生,情況比我們預想的更複雜一些。您的神經損傷和肌肉萎縮程度很深,核心穩定性幾乎喪失,代償模式已經固化。這不僅僅是力量問題,更是神經控製和生活模式的重建。未來的訓練會非常艱苦,進展也可能比預期緩慢。您必須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和耐心。”
顧懷笙靠在評估床上,劇烈地喘息著,臉色灰敗。他沒有去看那份令人沮喪的報告,隻是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穆勒醫生,聲音因脫力而沙啞,卻異常清晰:
“什麼時候開始訓練?”
穆勒醫生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最關心的竟然是這個。他看了一眼日程:“下午兩點,物理治療室,我們從最基礎的呼吸模式和骨盆穩定開始。”
顧懷笙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用手臂支撐著,試圖從評估床上下來。動作因為脫力和疼痛而顯得異常遲緩笨拙。
周謹立刻上前扶住他。
首日評估,如同一場冰冷的審判,將他打回原形。
前路,比他想象的更加艱難。
但他眼底那簇火苗,並未熄滅。
隻是燃燒得,更加沉默,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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