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第三日,時雲起已是強弩之末。
靈識的創傷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好轉,反而因這偏殿內無處不在的、源自觀星台本身的靈機壓製而不斷惡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眼前時常毫無征兆地陷入短暫的漆黑。他靠在牆角,嘴唇乾裂起皮,臉色是一種不祥的灰敗。
周衍沒有來。
門外守衛的腳步聲依舊規律,換崗時的低語也從未提及任何外界與“天魔”或“皇陵”相關的風波。
寂靜,是最大的絕望。
他賭輸了。周衍選擇了明哲保身,他傳遞出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或許,他很快就會因為“心神耗損過度,不幸病故”在這間偏殿裡。趙汝明有足夠的理由和手段讓他悄無聲息地消失。
就在他意識昏沉,幾乎要放棄掙紮時,殿外傳來一陣不同於往常的、略顯雜亂的腳步聲,以及鑰匙插入鎖孔的金屬摩擦聲。
“哢噠。”
殿門被推開,刺眼的天光湧入,讓時雲起不適地眯起了眼睛。
門口站著的不止是日常守衛,還有兩名身著深青色內侍服色的太監,麵色白淨,眼神卻帶著宮中人特有的精明與冷漠。為首一人,手持一卷明黃色的絹帛。
是宮中內侍!
時雲起的心臟猛地一縮,不知是禍是福。
那內侍展開絹帛,尖細的嗓音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陛下口諭:司天監監副時雲起,即刻入宮覲見。欽此。”
沒有多餘的廢話,甚至沒有提及任何緣由。
兩名內侍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攙扶,實則不容抗拒地將時雲起從地上架了起來。他的身體虛弱得幾乎無法自行站立,隻能依靠著兩人的力量,踉蹌著被帶出偏殿。
穿過司天監熟悉的回廊,他能感受到沿途投來的各種目光——驚愕、同情、幸災樂禍,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冷漠。趙汝明並未出現。
宮城深邃,朱牆高聳。
時雲起被半扶半拖著,穿過一道道宮門,越過一座座殿宇。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虛弱的狀態下進入大昭權力的核心地帶。靈識受創,他無法像往常那樣清晰感知氣運流轉,但一種龐大而壓抑的氛圍,如同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紫宸殿。
殿內光線並不明亮,巨大的蟠龍金柱支撐著高闊的穹頂,陰影在角落處滋生。空氣中彌漫著龍涎香與藥草混合的複雜氣味。
年輕的昭帝坐在禦座之上,麵色帶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得驚人,此刻正死死地盯著被內侍攙扶進來的時雲起。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禦座的扶手,透露出內心的焦躁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
禦座旁,站著一位身著紫色官袍的老者,須發皆白,麵容清臒,正是當朝宰相李綱,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而司天監監正趙汝明,則垂首躬身,站在下首位置,肥胖的身體微微發抖,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
時雲起被內侍放開,他勉強站穩身形,想要行禮,卻一陣頭暈目眩,幾乎栽倒。
“免了。”昭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的沙啞,他直接切入主題,目光如鉤,“時雲起,你前日稟報,言及域外天魔,皇陵異狀,可是屬實?”
來了!
時雲起精神一振,強壓下身體的極度不適,抬起頭,迎向皇帝的目光,聲音雖弱,卻異常清晰堅定:“回陛下,臣,句句屬實!臣以靈視洞察,皇陵地脈淤塞汙濁,靈機枯竭,更有域外天魔氣息盤踞,已成其降臨之‘錨點’!此乃臣親眼所見,並有初代監正玄衍大人絕筆遺書為證!”
他刻意加重了“絕筆遺書”四字,目光掃向一旁的趙汝明。
趙汝明身體一顫,頭垂得更低,汗珠順著肥碩的臉頰滑落。
昭帝的臉色更加難看,他猛地看向趙汝明,聲音陡然拔高:“趙汝明!初代監正遺書,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