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魔柱崩散，血莽化身焚滅，如同壓在京城百萬軍民心頭的一塊巨石被短暫移開。儘管滿目瘡痍，儘管護國大陣搖搖欲墜，但畢竟，最直接的、肉眼可見的威脅消失了。
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悲慟交織。朝廷忙於安撫民眾、清理廢墟、救治傷員，追封陳驍及三百死士為忠烈，極儘哀榮。昭帝更是下罪己詔，言辭懇切，並將已革職下獄的趙汝明定為欺君罔上、貽誤戰機之首惡，判斬立決，家產抄沒。
一時間，朝野上下似乎煥然一新，頗有革除積弊、勵精圖治之象。
時雲起因“窺破天機、力挽狂瀾”之功，被擢升為司天監監正，總領監內一切事務，並加封“護國真人”虛銜，賞賜頗豐。他搬入了趙汝明昔日寬敞的值房，原本堆滿珍玩古畫的房間被他下令清空，隻留下了必要的書案、書架和一張用於打坐的蒲團。
權力、名聲，仿佛唾手可得。
然而，時雲起的心卻如同浸在冰水裡，沒有半分暖意。
他站在值房巨大的琉璃窗前，望著窗外開始進行修繕的皇城。工匠們的號子聲，搬運木石的撞擊聲，依稀傳來，充滿了重建的生機。
可在他眼中，這片天空之下，無形的陰霾並未散去，反而更加深沉。
皇陵“錨點”被毀，王莽的化身被滅，但那天魔本體的氣息……並未完全消失。它隻是變得更加隱晦，如同受傷的毒蛇，潛藏到了更深的陰影之中，舔舐傷口，等待著下一次出擊的機會。護國大陣的根基受損嚴重，修複緩慢，其防護能力已大不如前。
而那個最讓他忌憚的存在——軒轅道，自那夜在戰場邊緣“關切”現身之後，便再無動靜。仿佛真的隻是一個偶然路過、擔憂友人的普通人。
但這平靜，恰恰是最不尋常的。
“時監正。”周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如既往的恭敬，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幾分諂媚，“您要的，近三個月所有與皇陵動土、祭祀相關的記錄，以及宮內人員異常調動卷宗，下官都已整理好，送來了。”
“進來。”
周衍捧著一摞厚厚的卷宗進來，小心地放在書案上。他如今是時雲起在司天監內最得用的“自己人”，雖然時雲起從未真正信任過他。
“監正，您如今位高權重，深得陛下信重，真是……實至名歸！”周衍搓著手，臉上堆滿笑容，“如今魔患已平，正是我司天監重整旗鼓，再立新功的大好時機啊！”
時雲起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周衍那滿是討好之色的臉，沒有接話，隻是走到書案後坐下，翻開了最上麵的一卷檔案。
魔患已平？
他心中冷笑。這些人，隻願意相信他們想相信的。
“監正……”周衍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下官聽聞，陛下有意在三日後的太廟大祭上，為您請功，並……詢問關於重建護國大陣，以及……防範天魔卷土重來之事。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和機遇啊！”
太廟大祭……詢問防範之策……
時雲起翻動卷宗的手指微微一頓。
這是一個信號。皇帝和朝廷，在短暫的慶幸之後，終於還是要麵對那個並未真正解決的問題。他們需要一個新的、更穩固的“屏障”，來安撫自己內心的恐懼。
而這，或許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將他這些時日，基於初代監正遺書和對那兩個天魔的認知，所構想的那個更加宏大、卻也更加危險的計劃，付諸實施的機會。
一個……或許能真正窺破這迷局，甚至……反過來利用那隱藏的“獵手”的機會。
風險極大，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但，坐以待斃，同樣是死路。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那片看似逐漸恢複生機的皇城，目光最終落在了城南的方向。
那裡，是軒轅道平日活動的區域。
“周衍。”
“下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