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
破碎的感知如同沉入無底深海。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雲起的意識才如同缺氧的溺水者,從一片混沌與劇痛的泥沼中,艱難地掙紮出一絲微弱的清明。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無處不在的沉重與束縛。並非金屬同化那種冰冷的秩序,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蠻荒的壓抑感,仿佛整個天地都在排斥著他這具殘破的魂體。魂體上布滿了裂痕,之前強行催動力量、亡命奔逃的後遺症徹底爆發,每一次微弱的意識波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然後,他感受到了身旁另一股微弱卻極不穩定的氣息——是王莽。他的狀態似乎更糟,歸墟之力與金屬秩序在其魂體內形成了某種危險的平衡,時而沉寂如死物,時而躁動如即將噴發的火山,那複仇的執念如同幽火,在混亂的深淵中明滅不定。
最後,他的“目光”神識)落在了被自己或者說被薑尚淵殘留的本能)緊緊握在“手”中的物件上——那是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灰撲撲的布袋,觸感奇異,正是“乾坤未定袋”。此刻的它毫無光華,如同凡物,但時雲起能感覺到,其內部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包容乃至“定義未定之事”的混沌力量。正是這股力量,在最後關頭擾亂了冥祖的鎖定,救了他們一命。
“薑……前輩?”時雲起嘗試在心中呼喚,回應他的卻隻有一片死寂,以及魂體深處那枚“星辰種子”傳來的、微乎其微的共鳴。薑尚淵的殘魂,為了這次逃亡,已然耗儘了最後的力量,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沉寂,能否再次蘇醒,都是未知之數。
他們被困住了。
這裡似乎是北平域最邊緣的荒蕪地帶,法則混亂,能量稀薄且狂暴,幾乎不適合任何形式的修行和恢複。金罡城的追兵和冥祖的威脅暫時感受不到,但此地本身的環境就是巨大的危險。虛弱到極點的他們,連離開這個偶然墜入的地下洞窟都難以做到。
定魂羅盤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極致,隻能勉強護住他們魂源不徹底潰散,修複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此地環境帶來的侵蝕。
希望,仿佛再次被逼到了牆角。
……
然而,就在這近乎絕望的沉寂中,轉機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臨。
“乾坤未定袋”的異動。
或許是感應到了時雲起那“現實錨點”本質的微弱波動,或許是吸收了此地混亂能量達到了某個臨界點,那灰撲撲的布袋,竟然自主地、極其緩慢地,開始吸收周圍環境中那些狂暴混亂的能量!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被吸入袋中的混亂能量,在經過袋內混沌之氣的流轉後,被排出時,竟然變得相對溫和、且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未定”特性!這種被“過濾”後的能量,雖然依舊稀薄,卻勉強可以被時雲起和王莽那殘破的魂體所吸收,用於極其緩慢地修複傷勢!
這簡直是雪中送炭!
“乾坤未定袋”竟還有如此妙用?它似乎在主動幫助他們!
時雲起精神一振,立刻集中殘存的意念,嘗試與布袋溝通,引導它更有效率地吸收和轉化能量。這個過程依舊緩慢得令人發指,但至少,他們看到了恢複的一線可能。
王莽的微妙變化。
在得到這微弱能量滋養後,王莽那極不穩定的狀態似乎也稍微平複了一絲。那複仇的執念依舊是他意識的核心,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毀滅性的躁動,而是如同被納入鞘中的凶刃,變得更加內斂、更加冰冷。他偶爾會抬起那雙依舊混亂的眼眸,掃視周圍,像是在本能地評估環境,尋找……獵物?或者說,複仇的對象?
他的歸墟係統似乎也在這種極端環境和“未定”能量的刺激下,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異,不再僅僅是被動吞噬,而是開始嘗試分析、模擬周圍混亂的法則,雖然進展緩慢,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潛力。
沈在明的呼喚。
就在時雲起艱難地引導著“乾坤未定袋”,試圖加快恢複速度時,一道微弱卻堅定的意念,跨越無儘時空,再次連接到了他的感知——是沈在明!
武神界中,沈在明憑借之前的指點,成功突破至靈王境界!但他並未沾沾自喜,反而因為修為提升後感知增強,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識海中“師尊”意念的無比虛弱與沉寂,這讓他充滿了擔憂與緊迫感。
“師尊……您還好嗎?弟子已突破靈王,定能為您尋來更多滋養魂源的寶物!”沈在明的意念帶著關切與決心。
感受到這份來自“未來”的牽掛與努力,時雲起那冰冷絕望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流。他凝聚起剛剛恢複的一絲力氣,將一道極其簡略、卻蘊含鼓勵的意念傳遞回去:
“甚好……穩固境界……勿憂……為師……需靜養……”
他無法多說,每一分意念的消耗都牽動著沉重的傷勢。但他知道,沈在明的成長,是他們未來希望的重要組成部分。
洞窟之內,星光寂滅,魂火搖曳,唯有一個灰撲撲的布袋在緩慢吞吐著混亂的能量,維係著兩道殘魂不滅。
洞窟之外,荒蕪死寂,法則崩壞,強敵環伺。
遙遠的武神界,少年道子在擔憂中奮發圖強。
暫時的安全,換來的是艱難的恢複與未知的潛伏期。
司命的陰影依舊籠罩,冥祖的追殺不會停止,金罡族的敵意未曾消弭。
但,“乾坤未定袋”的出現,沈在明的成長,以及王莽體內那變異中的歸墟係統,都成為了這絕望棋盤上,新的、尚不明朗的變數。
時雲起收斂心神,全力投入到這漫長而痛苦的恢複過程中。
他必須儘快好起來。
為了薑尚淵的犧牲,為了文抱一的布局,為了那些逝去的同伴,也為了……那仍在呼喚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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