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仆”酒館地窖的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陳舊灰塵混合的氣味。林楓借著通風口透入的微弱天光，用炭筆在一塊粗糙的布片上快速書寫。字跡潦草，卻凝聚著他此刻最重要的信息與賭注。
“致尊敬的大祭司索拉斯閣下，”他寫下開頭，略微停頓，組織著語言。“冒昧呈信，實因察覺王都暗流洶湧，恐有奸人欲趁月圓之夜，挑動內亂，禍及人族根基。竊以為，近日學院區之事，乃有心人設局，意在激化攝政王與閣下之分歧。另有傳聞，邊陲諸侯使者秘密入京，行蹤詭秘，恐非吉兆。林楓人微言輕，然守護人族之心，與閣下及攝政王無異。若蒙不棄，願於月落之前，於城西廢棄禮拜堂當麵陳情，共商對策。”
他沒有提及泰坦、秘庫或歐文的具體陰謀，隻點出“內亂”、“奸人挑撥”、“諸侯異動”這幾個關鍵詞，並表明守護人族的立場。這既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警示。選擇城西廢棄禮拜堂，是因為那裡相對偏僻，且據說早年曾受教會庇護，或許能讓大祭司稍感安心。
寫罷，他將布片仔細折疊，遞給靜立一旁的影。“影，這封信，必須親手送到大祭司手中，或者他絕對信任的核心人物手中。風險極大，但……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機會。”
影接過布片，看也沒看便納入懷中。她冰冷的眸子掃過林楓，簡短道：“信，我會送到。人，未必能見到。‘淨黯會’的眼線遍布王都，尤其是大祭司身邊。”
“儘力即可。”林楓鄭重道，“若事不可為，以自身安全為重。”
影點了點頭，身影如同融入地窖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通往地麵的階梯口。
“希望大祭司……真如傳聞中那般，以大局為重。”林楓心中默念，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溝通的對象。攝政王勞倫斯風格太強硬，二王子立場不明且勢力較弱，唯有大祭司，似乎還保留著一絲“引導”與“聯合”的可能。
影離開後，地窖內隻剩下林楓、沉睡的曉曉和憂心忡忡的老弗蘭。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每一分都如同煎熬。林楓能感覺到，體內那圈淡金色的光環，對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似乎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共鳴，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在王都外城區錯綜複雜、汙水橫流的巷道中。她沒有直接前往內城區的大教堂，而是繞了幾個圈子，確認沒有尾巴後，鑽進了一家招牌模糊、門臉破舊的雜貨鋪。
鋪子裡光線昏暗，貨架上落滿灰塵，隻有一個戴著老花鏡、正在擦拭一件生鏽金屬零件的乾瘦老頭。
“吉姆。”影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老頭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到影時，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複了古井無波。“稀客。‘夜鶯’很久沒來照顧老頭子的生意了。”
“找‘信使’，送一件東西到光輝大教堂，最高級彆。”影言簡意賅，將林楓的布片放在櫃台上，“要快，要隱秘。”
老頭吉姆拿起布片掂量了一下，沒有多問，隻是伸出三根手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風險……三百金幣，不二價。”
影沒有討價還價，將一小袋金幣放在桌上。“日落前，必須送到指定的人手裡。”
“規矩我懂。”吉姆收起金幣和布片，揮了揮手，“走吧，彆耽誤老頭子乾活。”
影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吉姆是她在王都地下世界為數不多還能信任的“中間人”之一，雖然貪財，但極重信譽，他掌控的“信使”渠道，是少數能繞過層層盤查，將信息直送某些大人物案頭的方法。“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影融入街角的陰影，心中暗道。
攝政王勞倫斯公爵站在王宮軍事廳的巨大沙盤前，沙盤上精確模擬著王都及周邊地區的山川地貌與兵力部署。幾名身著筆挺軍裝的將領肅立一旁。
“月圓之夜，曆來是多事之秋。”勞倫斯的聲音冷硬如鐵，“內城區防務提升至最高等級，所有城門實行宵禁，夜間巡邏隊增加三倍。外城區加派便衣暗哨，重點監控貧民區、酒館和所有可疑人員聚集地。尤其是那些最近入京、行蹤不明的諸侯使者，給我盯死了！若有異動，先斬後奏！”
“公爵大人，”一名將領遲疑道，“如此興師動眾，是否會引起民眾恐慌，以及……教會那邊的異議？”
“恐慌？”勞倫斯冷哼一聲，“短暫的恐慌，好過流血的叛亂！至於索拉斯……他若識相，就該管好他的‘淨黯會’，彆整天盯著些虛無縹緲的‘異端’，真正的威脅就在眼前！人族的力量，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傳令下去，皇家法師團進入待命狀態，隨時準備啟動內城防禦法陣！”
“是！”眾將領命，凜然退下。勞倫斯獨自看著沙盤上代表王都的模型，眼神銳利。“不管是誰，想在人族的心臟地帶興風作浪，都要先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他的理念，始終是絕對的掌控和力量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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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輝大教堂，索拉斯大祭司的靜修室內。燭光搖曳，映照著他平靜而深邃的麵容。一名“淨黯會”的高階執事剛剛彙報完兩件事：一是收到了通過隱秘渠道送來、署名“林楓”的密信；二是攝政王勞倫斯剛剛下達的、近乎戒嚴的軍事命令。
索拉斯緩緩展開那塊粗糙的布片，目光掃過上麵的字跡，久久不語。
“大人，此信來曆不明，內容危言聳聽，很可能是挑撥離間之計。且林楓此人行為詭異，與歐文等可疑人物接觸，其心難測。是否……”執事建議道。
索拉斯抬起手，打斷了執事的話。“勞倫斯又擅自動用軍隊了……他總是如此，以為武力可以解決一切。”他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落在“挑動內亂”、“諸侯異動”等字眼上，“但這封信所指出的風險，並非空穴來風。近日各地傳來的消息，確實有些諸侯……不太安分。”
他沉吟片刻，道：“對於林楓……他信中雖未明言，但提及‘月圓之夜’和‘當麵陳情’，或許真有所發現。他那種奇特的光環力量，或許能感知到一些我們忽略的東西。傳令下去，今晚‘淨黯會’加強在城西區域的暗中布控，但不要輕舉妄動。至於勞倫斯那邊……”他頓了頓，“以我的名義，發一份公文，提醒他軍事行動需注意尺度，避免激化矛盾，同時……詢問他關於諸侯使者管理的具體方案，要求共享情報。”
“引導，而非對抗；洞察，而非盲動。”這是索拉斯的處事原則。他願意給林楓一個陳述的機會，但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同時，他也要借此機會，對勞倫斯的行為進行一定的製衡和情報索取。
皇家學院塔樓內，歐文講師正悠閒地品著一杯紅茶，聽著手下關於王都最新動向的彙報——攝政王的戒嚴令，大祭司的隱秘調動，以及……那封已送達大教堂的密信。
“嗬嗬……反應都在預料之中。”歐文放下茶杯，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勞倫斯果然選擇了高壓，索拉斯則試圖平衡與引導。而我們的林楓子爵，也果然不甘寂寞，試圖尋找盟友……很好，水已經夠渾了。”
他走到窗邊，望著漸漸西沉的落日，和天邊那輪即將升起的、飽滿的圓月輪廓。“月圓之夜……星輝最盛，也是某些古老契約最為鬆動的時候。‘鑰匙’的躁動，應該已經開始了……不知道王室秘庫裡的那樣東西，今晚會不會有所反應？”
他轉身對恭立的手下吩咐道：“讓我們的人繼續潛伏，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有任何動作。另外，給‘信風’傳信，可以開始下一步了……是時候讓那些心懷不滿的諸侯們，聽到一些‘鼓舞人心’的消息了。”
手下領命而去。歐文獨自站在窗前，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混亂的種子已經播下，隻待月華滋養，便可破土而出……人族啊，你們自以為堅固的堡壘，將從內部開始崩塌。”
夕陽終於徹底沉入地平線，王都華燈初上，但今夜的燈光，似乎比往常更加昏暗，街道上的行人也稀少了許多，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籠罩著整座城市。
“啞仆”酒館地窖內，林楓收到了影帶回的消息——信已通過特殊渠道送出，但無法確認大祭司是否會赴約。
“足夠了。”林楓深吸一口氣，看著通風口外那輪逐漸清晰的、渾圓的月亮，“我們按計劃行動。弗蘭，你帶著曉曉留在這裡，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
“父親……”曉曉緊緊抱住林楓，小臉上滿是恐懼和不舍。
林楓親了親女兒的額頭，柔聲道：“彆怕，父親很快回來。”他看向老弗蘭，一切儘在不言中。
隨後，他與影對視一眼，兩人再次融入夜色，向著城西廢棄禮拜堂的方向潛行而去。林楓能感覺到，懷中的月痕信物艾莉瑞亞所贈）似乎在微微發燙，與天空中的圓月產生著某種遙遠的共鳴。而體內那股源自鯤鵬的本源力量，也仿佛被月華引動，流轉得更加活躍。
月圓之夜，終於降臨。王都這座巨大的棋盤上，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而一場關乎人族命運的風暴，即將在這看似平靜的夜晚，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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