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門時，林小偉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門旁鞋櫃上那張全家福。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溫和，眼神裡滿是幸福和對未來的期許。那時他剛上初中，林小滿還是個紮著羊角辮、走路搖搖晃晃的小豆丁。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了他們，也帶走了兄妹倆原本安穩無憂的童年。那年，他15歲，小滿11歲。
親戚們不是沒提過讓他們分開住。但他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緊緊抓著他衣角不放的小滿，第一次像個真正的大人一樣，梗著脖子拒絕了所有提議。父母留下的這套位於老城區、不大但還算溫馨的房子，是他們最後的堡壘。社區居委會的阿姨、樓下的張姨、隔壁熱心的王大爺、還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這些年來，或明或暗地幫襯著他們。送點吃的，悄悄塞點零花錢，幫忙修個水管……這些點滴的暖意，支撐著他們磕磕絆絆地走到了今天。
他一邊上大學，一邊瘋狂地做著各種兼職：超市收銀員、奶茶店小哥、周末家教、晚上送外賣……生活是苦的，像沒加糖的黑咖啡。但身邊這個蹦蹦跳跳、惹禍精附體、偶爾又甜得齁人的妹妹，總能讓他覺得，這苦裡，總能咂摸出點甜味來，雖然這甜味有時伴隨著血壓飆升。
“哥，發什麼呆呢？快走呀！我的分班儀式啊！萬一錯過了帥氣的班主任怎麼辦！”林小滿已經敏捷地跳上了那輛半舊的電動車後座，小手不耐煩地拍著坐墊催促。
林小偉回過神，戴上頭盔，也把一個粉色的小頭盔扣在妹妹頭上，仔細係好帶子，沒好氣地說：“坐穩了！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電動車在老城區的晨光裡穿行。林小滿在後座不安分地晃悠著腿，小嘴叭叭個不停，從“哥，你說新學校食堂的糖醋排骨會不會比我們初中好吃”一路跳躍到“我們班會不會有特彆難搞的教導主任”，思維之發散堪比量子躍遷。
林小偉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習慣性地打擊她：“糖醋排骨？彆想了，學校食堂三大定律：便宜、管飽、味道隨機。教導主任？你少闖點禍，再難搞的也搞不到你頭上。”
“切！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林小滿！”她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隨即又想起什麼，聲音帶著點小得意，“哥，你知道嗎，昨天張姨偷偷跟我說，她家窗台上那盆寶貝蘭花，不是被隔壁的流浪貓碰掉的。”
“哦？”林小偉挑眉，預感不妙。
“嘿嘿，”林小滿湊近他頭盔，壓低聲音，帶著點做壞事分享秘密的興奮，“是我！那天我去張姨家借醬油，看到那貓在窗台邊鬼鬼祟祟的，我就想把它趕跑嘛，結果它‘嗖’一下跳開，我不小心……手肘就碰了一下花盆……”她聲音越說越小，但馬上又理直氣壯起來，“不過哥！我反應超快的！我立刻扶住了！真的！就掉了兩片葉子！我還用膠水小心地粘回去了！張姨到現在都沒發現！我厲害吧？”
林小偉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把電動車開進綠化帶。他咬著後槽牙：“林小滿！張姨那盆蘭花值好幾百！你居然……”
“哎呀，這不是沒碎嘛！而且我粘得可好了！張姨還誇它最近長得精神呢！”林小滿迅速打斷他，用力晃了晃他的腰，“哥~專心開車！安全第一！你看你看，一中大門就在前麵啦！”
果然，前方不遠處，市第一中學氣派的大門已經清晰可見，門口人頭攢動，全是送孩子上學的家長和穿著嶄新校服、一臉興奮或緊張的新生。
林小偉把車穩穩停在路邊劃定的停車區。林小滿像隻出籠的小鳥，立刻跳下車，摘下頭盔，胡亂扒拉了兩下頭發，又對著後視鏡飛快地整理了一下校服領子，瞬間切換成“甜美乖巧小滿妹妹”模式。
“哥，我進去啦！”她背上書包，朝林小偉揮揮手，笑容燦爛。
“等等！”林小偉叫住她，從自己破舊的雙肩包裡掏出一個還溫熱的烤紅薯，塞到她手裡，“拿著，餓了墊墊。中午飯盒裡……咳，哥今天發揮還行，應該能吃。”他眼神有點飄忽。
林小滿接過紅薯，暖意從手心傳來，她看著哥哥眼下淡淡的青色，心裡那點因為早起被吼的小委屈瞬間煙消雲散，鼻子有點發酸，嘴上卻不肯饒人：“知道啦知道啦，小偉哥牌黑暗料理，我會懷著感恩的心吃完的！”她飛快地湊近，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哥，你也彆太拚，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留……嗯，留一半紅薯！”
說完，不等林小偉反應，她像隻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彙入了入校的人流，那抹藍白校服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學校大門內。
林小偉看著她的背影消失，臉上強裝的嚴厲才徹底卸下，露出一絲疲憊又溫柔的笑意。他搖搖頭，重新戴上那頂明黃色的外賣頭盔，跨上電動車。手機適時地響起接單提示音。上午沒課，正是跑單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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