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倉庫的塵土味兒和“沒溜兒兄弟”二柱子鐵蛋的咋呼聲仿佛還粘在耳膜上，林小偉攥著那三張帶著汗漬的鈔票，騎著“小電驢”彙入晚高峰的車流。夕陽的暖光透過林立的高樓縫隙，在他疲憊卻滿足的臉上投下跳躍的光斑。招財專屬的雞肉慕斯罐頭和小滿念叨了好久的某動漫聯名衛衣，此刻在腦海裡具象成了沉甸甸的踏實感。
與此同時，高一3）班的教室，正被課間的喧鬨填滿，像一鍋煮沸的、充滿青春荷爾蒙的粥。
“小滿！小滿！快！再給我們看看招財的新照片！”以短發圓臉、性格活潑的張曉曉為首的“喵星人後援團”呼啦一下圍住了林小滿的座位，幾雙眼睛亮得堪比探照燈。
林小滿正埋頭在草稿紙上畫一隻圓滾滾的銀漸層，聞言得意地揚起小臉，解鎖手機，熟練地劃拉屏幕：“喏！昨天新拍的！看它這睡姿，四仰八叉，毫無形象！”照片裡，招財攤成一張貓餅，肚皮朝天，粉嫩的小爪子還微微蜷著，睡得不省貓事。
“啊啊啊！as！啊我死了）太可愛了叭！”張曉曉捂著心口，一副被萌暈過去的誇張表情。
“這毛色！這大圍脖！簡直是行走的！”旁邊戴著圓框眼鏡、文靜些的趙小雨也忍不住讚歎。
“小滿，你家招財還缺鏟屎官嗎？上過高中那種！”假小子李娜湊得更近，恨不得把臉貼屏幕上。
林小滿被小姐妹們的熱情包圍，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嘴上卻故作嫌棄：“可愛？你們是不知道它‘內在美’有多上頭！昨天那生化武器，差點把我哥熏得背過氣去！鏟屎的時候那表情，跟拆炸彈似的！”她模仿著林小偉屏息凝神、視死如歸的樣子，逗得幾個女生咯咯直笑。
“那也值了！”張曉曉一臉向往，“為了這顏值，我願意承受這‘生命的重量’！小滿，說好了啊，周末我們去你家吸貓！帶上小魚乾！”
“沒問題！包在本喵主人身上！”林小滿拍著胸脯保證，引來一片歡呼。
與這邊“萌力四射”的粉色泡泡區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教室後排靠窗的“雄性荷爾蒙聚集地”。幾個男生腦袋湊在一起，聲音壓得不高不低，正好能飄到前排女生的耳朵邊緣，話題中心永恒不變——哪個班的妹子最靚。
“要我說，還是二班的王璐璐！”瘦高個、外號“竹竿”的劉浩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他視力好得很），“那氣質，跟咱們班這些瘋丫頭就不是一個次元的！清冷女神範兒！走路都帶仙氣兒！”
“拉倒吧你！”旁邊外號“胖虎”體型酷似，但戰鬥力天差地彆）的王強嗤之以鼻，往嘴裡塞了半塊薯片，含糊不清地說，“清冷？我看是冰箱成精！還是咱班董晴帶勁！盤兒靚條兒順，家裡還有礦！那才叫女神！就是吧……”他偷偷瞄了一眼不遠處正對著小鏡子補口紅的董晴，壓低聲音，“脾氣跟長相成正比，有點費命。”
“格局！格局打開行嗎？”另一個男生，外號“消息通”的張偉神秘兮兮地往前湊，“高二7）班新轉來那個校花，聽說了嗎？叫蘇什麼來著？那才叫絕殺！軍訓照片流出來那天，貼吧直接宕機十分鐘！據說追她的人能從咱校門口排到海河解放橋！”
男生們發出一陣心照不宣的“哦~”聲，夾雜著羨慕嫉妒恨的嘖嘖聲。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麼吭聲、靠在窗邊擺弄著最新款遊戲機的“校霸”王斌，頭也沒抬，懶洋洋地插了一句：“你們討論這些，考慮過人家看得上你們嗎？”
一盆冷水精準澆下。剛才還熱火朝天的討論瞬間降溫。
“斌哥，話不能這麼說！”劉浩梗著脖子，“夢想還是要有的嘛！再說了，咱班不也有寶藏？”他眼神意有所指地飄向前排林小滿的方向。
提到林小滿，剛才還各種挑剔的男生們，氣氛詭異地安靜了一瞬。連低頭打遊戲的王斌，手指在屏幕上的動作都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林小滿……”王強撓撓頭，難得沒立刻反駁，反而小聲嘟囔了一句，“是挺……不一樣的。”
“對吧！”劉浩像是找到了知音，“又好看又有趣，笑起來跟小太陽似的！關鍵還不裝！上次我球砸她頭上了，我以為得挨頓罵，結果她揉著腦袋問我‘同學，你這球練過鐵頭功吧？’笑死我了！”
“而且學習還賊好！”張偉補充，“上次數學月考，就她和學委滿分！學委那眼鏡片厚的，一看就是書呆子！林小滿那是真聰明！”
“對對對！還護短！”另一個男生插嘴，“記得不？上次董晴她們幾個陰陽怪氣張曉曉穿假鞋，是林小滿直接懟回去的，‘鞋子是穿在腳上走路的，不是長在嘴上用來噴人的！’霸氣！”
男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平時討論起彆的女生各種挑剔，到了林小滿這兒，畫風突變，竟全是優點。雖然沒人敢大聲嚷嚷“我喜歡林小滿”，但那份藏不住的欣賞和好感，在略顯笨拙的言語裡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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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一直沉默的王斌突然重重咳了一聲，把遊戲機往桌肚裡一塞，抬起頭，那張總是帶著點不耐煩的帥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耳根似乎有點可疑的紅暈。他掃了一眼議論紛紛的“小弟”們，聲音帶著點不自然的強硬：“都瞎咧咧什麼？有這閒工夫不如想想下節物理課怎麼活！老陳的隨堂測是鬨著玩的？”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這話成功轉移了話題或者說，帶來了新的恐懼），男生們瞬間哀嚎一片，開始臨時抱佛腳翻書。
然而，這一切，包括男生們對林小滿的“高度評價”和王斌那細微的動作，都被不遠處看似專心補妝的董晴，透過小鏡子的反射，儘收眼底。她握著口紅的手指微微收緊，鏡子裡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冰冷的陰霾和不甘。又是林小滿！憑什麼？！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如同天籟。饑腸轆轆的學生們如同開閘的洪水湧向食堂和小賣部。教室裡很快隻剩下零星幾個人。
林小滿慢悠悠地收拾著文具，準備拿出哥哥給她準備的愛心便當——保溫飯盒裡是噴香的米飯，金黃的西紅柿炒雞蛋，還有她最愛的辣椒炒肉。她剛打開飯盒蓋，濃鬱的菜香飄散出來，引得她自己都咽了口口水。
眼角餘光瞥見同桌王斌還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臂彎裡，一動不動，跟平時鈴聲一響就第一個衝出去的“校霸”作風截然不同。
“喂，王大學霸？”林小滿用筆帽戳了戳王斌的胳膊，“下課了嘿！再不去食堂，好菜可都被搶光了！今天糖醋裡脊限量供應哦！”
王斌悶悶的聲音從臂彎裡傳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虛弱和煩躁：“……不去。不餓。”
“不餓？”林小滿挑眉，湊近了一點，仔細看了看他露出的半張側臉，臉色似乎有點發白，額角還有一層細密的冷汗，“王斌，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肚子疼？”
王斌身體僵了一下，把頭埋得更深了，聲音悶悶的，帶著點強撐：“沒事！就是……早上起晚了，沒吃早飯而已！餓過勁兒了！”話音剛落，一聲清晰而綿長的“咕嚕嚕……”聲，非常不給麵子地從他肚子裡傳了出來，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響亮。
王斌：“……”
林小滿：“……”她努力憋著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王斌的耳根瞬間紅透，惱羞成怒地抬起頭，瞪了林小滿一眼：“笑什麼啊！有什麼好笑的！沒吃早飯犯法啊？”
林小滿看著他強裝凶狠卻掩飾不住蒼白和尷尬的臉，心裡那點惡趣味瞬間被一種“原來校霸也會餓肚子”的奇異同情取代。她想起早上好像確實沒見他啃麵包什麼的。她眼珠一轉，把自己那個剛打開的、香氣四溢的飯盒往王斌麵前一推。
“喏，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賞你了！”
王斌看著推到眼前的飯盒，愣住了。潔白的米飯上鋪著色澤誘人的西紅柿雞蛋和油亮的辣椒炒肉，散發著家的溫暖氣息。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肚子裡的“抗議”聲更響了。
“開……開什麼玩笑！”王斌梗著脖子，試圖維持最後的尊嚴，“誰……誰要你的飯！不餓！”
“得了吧您！”林小滿翻了個白眼，直接把飯盒又往前推了推，差點懟到王斌鼻子底下，“肚子叫得跟打雷似的，還嘴硬？趕緊的，趁熱吃！就當……就當是上次你幫我撿掉樓下文具盒的謝禮了！”她找了個極其蹩腳的理由。
王斌看著眼前的飯菜，又看看林小滿一臉“你再不吃我就倒掉”的“威脅”表情，心裡的防線在饑餓感和那誘人的香氣麵前節節敗退。他掙紮了幾秒，眼神複雜地看了林小滿一眼，終於還是彆彆扭扭地伸出手，接過了飯盒，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謝了。”
林小滿滿意地笑了，變戲法似的又從書包裡掏出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大蘋果，放在飯盒旁邊：“附贈餐後水果！不用太感動！”說完，她哼著不成調的歌，蹦蹦跳跳地跑出教室，去小賣部買麵包了。
王斌看著手裡的飯盒和那個紅彤彤的蘋果，又看了看林小滿消失在門口那充滿活力的背影，呆坐了幾秒。然後，他拿起林小滿的勺子也顧不得嫌棄了），舀了一大勺混著西紅柿雞蛋湯汁的米飯，塞進嘴裡。
溫暖、酸甜、帶著家的味道的食物瞬間熨帖了饑餓的腸胃。王斌那總是帶著點桀驁的眉眼，在這一刻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他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著，吃得有點急，一粒米飯粘在了嘴角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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