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偉對茳晗遞過來的那瓶包裝精致、甚至還凝結著誘人水珠的冰鎮飲料，連正眼都沒給一個。他的目光隻是極其短暫地從瓶身上掃過，如同掠過一塊無關緊要的石子，隨即就落在了遠處不知名的角落。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既沒有厭惡，也沒有客氣，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嘴唇微啟，吐出三個字，語調平直得像一條拉緊的線：
“謝謝，不用了。”
說完，他甚至沒有等待茳晗的任何反應，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作，徑直從她身邊擦過。他走得很穩，步伐沒有絲毫猶豫或停頓，仿佛茳晗和她手中那瓶飽含“心意”的飲料，隻是這訓練場上一個微不足道的背景板，一棵不會引起任何注意的綠化灌木。他的目標明確，是不遠處另一個看起來更通風、也更安靜的樹蔭角落。
這輕描淡寫、近乎無視的拒絕，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茳晗精心維持的甜美表象。她臉上那弧度完美、練習過無數次的微笑，如同被凍住的湖麵，出現了一絲細微卻清晰的裂痕。舉著飲料的手臂僵硬地懸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指尖因為用力握著冰冷的瓶身而微微泛白，甚至能感覺到一絲刺痛。她看著林小偉那毫不留戀的背影，眼底深處翻湧起一股混合著羞惱、委屈和更加熾烈的占有欲的火焰。他怎麼能……他怎麼敢這樣無視我？！
然而，讓她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旺、幾乎要壓抑不住的是，林小偉沒走出十步遠，竟然又遇到了一個熟人！而且還是個看起來清清爽爽、不施粉黛的女生！
“小偉哥？好巧啊，你也來這裡練車嗎？”
一個聲音響起，不像她那樣刻意嬌嗲，而是帶著幾分真實的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音色清脆，像夏日裡咬開的一口脆梨。
林小偉抬頭望去，竟然是吳思彤！她推著一輛略顯陳舊的共享單車，站在駕校大門旁邊的陰影裡。身上是簡單的白色t恤和深藍色運動褲，腳上一雙乾淨的帆布鞋，素麵朝天，頭發利落地紮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眉眼。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利落，像是剛結束晨跑，或者……剛完成一輪酣暢淋漓的駕駛練習。
在這一瞬間，林小偉心裡那塊因為茳晗而堵著的石頭，仿佛“咚”地一聲落了地。他像是迷失在沙漠裡的旅人終於看到了綠洲，又像是被唐僧念了緊箍咒的孫悟空終於聽到了“悟空”那聲呼喚雖然比喻不太恰當，但那種解脫感是真實的）。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毫無防備地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帶著鬆弛感的笑容，連眼角都微微彎起：
“思彤？是啊，我來練科二，跟這方向盤和離合器較勁呢。你這是……剛練完？”他的語氣也明顯輕快了許多，帶著老朋友見麵時的自然熟稔。
“嗯，剛結束一輪，正準備回去。”吳思彤點點頭，把單車支好，鎖車動作乾脆利落。她很自然地朝著林小偉所在的樹蔭下走來，步伐輕快，沒有絲毫扭捏。“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你，真是挺巧的。”她說著，目光快速而隱蔽地掃了一眼不遠處那個臉色變幻、手裡還拿著飲料的漂亮女孩，心裡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兩人很自然地彙合到那片更大的樹蔭下，仿佛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外麵那個充滿“茶香”的世界隔絕開來。林小偉放鬆地靠在冰涼的單杠上，擰開自己帶來的礦泉水瓶蓋，灌了一大口，這才感覺喉嚨裡的乾渴和心裡的那點煩躁被稍稍壓了下去。
他隨手用袖子擦了擦額角再次滲出的細汗，找了個話題，語氣是朋友間隨意的閒聊：“好久沒見了，大學生活感覺怎麼樣？在科技大學還適應嗎？”他記得吳思彤考上了津城科技大學，跟他的大學是鄰校。
吳思彤也靠在單杠的另一側，微微仰頭看著透過樹葉縫隙灑下的斑駁光點，笑了笑。她的笑容很乾淨，眼神比高中時期顯得更加沉穩和通透，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屬於大學生的獨立氣質。
“嗯，還不錯吧。”她回答道，聲音平和，“科大嘛，你知道的，理工科氛圍濃，課業是比想象中重一點，實驗、報告什麼的挺多。但是，”她話鋒一轉，語氣輕鬆起來，“比起高三那種每天被試卷和考試追著跑、神經時刻緊繃的狀態，現在真的算是輕鬆自由多了。至少時間可以自己安排，也能接觸很多以前沒機會接觸的東西。”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用極其平淡的目光再次掃了一眼不遠處那個開始焦躁地踱著小步子的身影，補充道：“而且，大學裡……嗯，環境相對簡單，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需要費心應付。”
她這話說得含蓄，但林小偉立刻心領神會，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有些‘麻煩’，確實哪裡都有。”
“那就好。”林小偉點頭表示讚同，他是真心為這個曾經鄰家妹妹般的學姐感到高興，“找到適合自己的節奏最重要，看來你適應得很快。”
看著林小偉和吳思彤你一言我一語，聊得輕鬆自然，氣氛融洽。林小偉臉上那放鬆的、偶爾還會因為吳思彤某句話而露出淺笑的表情，是茳晗從未得到過的待遇！他甚至會認真地看著吳思彤說話，眼神裡是平等的交流和朋友的善意。這一幕像一根根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紮進茳晗的眼裡，刺進她的心裡！妒火混合著不甘和一種被比下去的羞辱感，“噌”地一下在她胸腔裡爆燃起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打扮樸素的女生是誰？憑什麼？！她憑什麼能和林小偉那麼熟稔？笑得那麼自然？她算什麼東西？！也配站在林小偉身邊？！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胸腔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不行，不能失態！她茳晗從小到大，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她重新調動起臉部肌肉，將那幾乎要崩塌的甜美麵具再次牢牢焊在臉上，甚至還刻意調整出一個更加無辜、更加柔弱的弧度。她邁著自以為優雅從容、實則因為內心怒氣而略顯僵硬的步子，再次朝著那兩人走去。這一次，她目標明確，直接插入了林小偉和吳思彤之間的空檔，站得離林小偉極近，幾乎要貼到他抬起的手臂上，試圖用身體語言宣告一種無形的“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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