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聽陳副將說完,沒立刻接話。
他垂下眼皮,盯著腳下青石板縫,手指頭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著。
議事廳裡靜悄悄的,所有目光都盯在他身上,等著這個年輕的參軍開口。
過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沈言才抬起頭,目光先看向侯爺,又掃過在場各位將領,最後才開口,聲音不高,但挺穩:
“侯爺,各位將軍。陳將軍剛才分析的在理,兀赤糧草緊缺,狗急跳牆的可能性確實有,而且不小。”
他話鋒一轉,站了起來,走到那幅大地圖前,接過陳副將手裡的細木棍。
“但咱們不能光想著他要來拚死這一種可能。得把兀赤這個人,和他眼前這盤棋,掰開揉碎了看。”
他用木棍尖兒點了點雪狼國大營的位置。
“第一,咱得先弄明白,兀赤這老小子,折騰這麼大動靜,二十萬大軍壓境,他最根本的目的是啥?”
他自問自答:“是救回公主阿茹娜!現在公主已經平安回大營了,他最主要、最急迫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仗打到現在,對他雪狼國來說,最主要的目標已經達成。”
接著,木棍移到標著雪狼國後方補給線的區域。
“第二,再看他的家底。‘潛影’弟兄們用命換來的情報,兀赤的糧草,撐死夠吃半個月。這還不是慢慢吃,是緊巴巴地算計著吃。二十萬張嘴,人吃馬嚼,半個月,眨眨眼就沒了。”
他抬起頭,看著眾人:“帶著二十萬餓著肚子、軍心渙散的大軍,來硬啃血刃關、鎮北雄關這樣的硬骨頭?兀赤是國師,不是瘋子。他比誰都清楚,攻城戰,尤其是攻這樣的天下雄關,打的就是消耗,就是後勤。他耗得起嗎?”
沈言頓了頓,讓這話滲進每個人腦子裡。
“第三,咱再看看這仗就算打起來,他能占到啥便宜?”
木棍重重敲在血刃關和鎮北關上。
“這兩座關,啥成色,在座各位比我都清楚。城牆高厚,守具齊全,咱們是以逸待勞。他兀赤糧草不濟,軍心必然浮動,他是客軍深入,補給線拉得老長,還剛被咱們踹了後院。他帶著一群餓肚子的兵,來撞咱們養精蓄銳、守著銅牆鐵壁的關隘?”
他搖了搖頭,語氣肯定:“這仗真要硬打,兀赤的勝算,微乎其微!就算他拚掉老本,僥幸打破一關,他還能剩下多少兵力?到時候,彆說占領北境,他自個兒能不能帶著殘兵敗將全身而退,都兩說!”
沈言放下木棍,目光掃過眾人,最後看向趙擎川。
“所以,綜合來看,末將判斷,兀赤發動全麵決戰的可能性,有,但不大!更大的可能是,他會在近期,找個由頭,比如宣稱救回公主、大軍巡邊揚威已畢,然後……”
他用手做了一個後撤的動作,“順勢退兵!”
“他隻要一退,糧草危機自然解除,主力得以保存,救回公主的大功也能穩穩拿到手。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選擇。跟咱們在北境門口拚個你死我活,對他有啥好處?除了損兵折將,啥也撈不著。兀赤那種老謀深算的家夥,不會乾這種賠本買賣。”
沈言說完,衝趙擎川和各位將領拱了拱手,退回自己的座位。
議事廳裡一片寂靜。
幾位剛才還覺得大戰不可避免的將領,都露出思索的神色。
沈言這番分析,條理清晰,句句在理,直接把兀赤的老底和可能的選擇給掀開了,聽起來……還真他娘的可能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