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這事兒,一旦沾上部落裡的酒和烤肉,就沒個準頭——直鬨到後半夜,才算真正“歇菜”。
你瞅瞅那滿地的熱鬨殘骸:二柱子抱著個空酒壇,歪在老槐樹根上,呼嚕打得比白天篝火的劈啪聲還響,嘴角還掛著點烤肉渣,像是夢裡還在跟誰搶最後一塊肋條;阿婆攥著半塊涼透的烤薯乾,靠在那塊形似石獅子的岩頭上,嘴裡念念有詞,一會兒叫“乖孫”,一會兒說“慢點兒嚼”,敢情是把石頭當成家裡那小娃了;還有幾個半大的小子,互相勾著肩膀,東倒西歪地往帳篷挪,走三步退兩步,還不忘把沒吃完的野果往兜裡塞,活像一群偷了蜜的熊崽子。
篝火早就沒了先前的精氣神,火苗有氣無力地舔了舔最後幾根木柴,終於撐不住,“塌”成了一堆溫吞的餘燼,隻偶爾冒出點火星子,像打盹時眨了下眼睛。
唯獨馬驥,半點困意都沒有。他獨自蹲在村落邊緣的草地上,膝蓋上搭著件族裡人給的獸皮衣,手裡攥著少昊送的那支骨笛——骨頭被摩挲得光滑發亮,上麵還刻著幾道歪歪扭扭的小紋路,是少昊教他刻的部落圖騰,當時少昊的手被小刀劃了道小口子,還嘴硬說“神使彆怕,這點傷跟打獵時被野豬拱比,算個屁”。馬驥指尖蹭過那些紋路,心裡跟揣了杆秤似的,門兒清——該走了。
不待他細想,胸前的山歌掛墜突然燙了起來,那熱度來得又急又猛,隔著獸皮衣都能覺出灼意,像是揣了顆剛從篝火裡扒出來的小太陽,還跟著某種節奏突突跳,震得他胸口發緊。他下意識想把獸皮衣的領口扯鬆點,結果一扯,裡麵塞的手機滑了出來,屏幕亮了一下,正好停在之前沒聽完的山歌播放頁——這玩意兒當初被族裡人當成“神使的寶鏡”,圍著看了半天,他還裝模作樣地說“這是上天給的信物,能裝下百首山歌”,現在想想,那會兒少昊眼裡的崇拜,多半是看“傻子”的眼神。馬驥趕緊按滅屏幕,把手機塞回去,生怕這“現代寶貝”再鬨出啥幺蛾子。
就在這時,一段熟得不能再熟的山歌旋律,突然跟長了腿似的,直直往他腦子深處鑽!
不是手機裡那種帶著電流聲的版本,是更原始、更清亮的調子,像是有人湊在他耳邊清唱,連少昊唱錯的那個轉音都一模一樣——上次少昊教他唱這歌,唱到這兒沒兜住,差點把自己嗆著,還憋紅了臉說“是風灌了嗓子”。馬驥晃了晃頭,以為是自己太困了出現幻覺,可那旋律越來越響,甚至混進了森林裡的蟲鳴和遠處的水流聲,震得他耳朵有點癢,連草地上的露珠都跟著顫了顫。
幾乎是旋律響起的同一秒,胸前的掛墜“嗡”地炸開一片白光!
那光亮得晃眼,卻半點不紮人,軟乎乎地裹過來,像族裡阿婆織的獸皮毯,把馬驥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尖正一點點變透明,能清楚地看見下麵草葉上的紋路,連露珠折射的星光都看得真切。馬驥心裡有點慌,又有點鬆了口氣——他早知道這一天會來,可真到了這會兒,鼻尖還是有點發酸,腦子裡全是這些天的事兒:少昊教他吹骨笛吹跑調時的憋笑,巫鹹偷偷塞給他的烤獸肉,還有二柱子拉著他比誰扔石頭扔得遠,結果自己摔了個屁股墩兒……
“得走了啊……”馬驥對著空無一人的草地嘟囔了一句,聲音輕得像被風吹走。
最後那幾秒,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帳篷那邊有動靜——少昊和巫鹹被白光驚醒了。少昊光著腳就往外衝,腳踩在帶露珠的草地上,涼得他一激靈,卻半點沒停;巫鹹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烤獸肉,肉汁順著指縫滴在獸皮裙上,跑的時候頭發都散了,嘴裡喊著“神使!等等!”,聲音裡又急又慌。
馬驥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得給他們留個瀟灑的笑。畢竟自己裝了這麼久“神使”,走也得走得體麵,不能掉了範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把嘴角往上提,想擠出個“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沒等他把笑容撐穩,胸前的掛墜突然又燙了一下,那熱度比剛才還猛,像是有人在他胸口摁了塊燒紅的炭!馬驥“嘶”地倒抽一口冷氣,嘴角瞬間歪到了一邊,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連眉毛都皺成了疙瘩——活像偷吃熱湯麵時,被開水燙了舌頭,還硬要裝沒事人。
他餘光瞥見少昊跑到一半,看見他這模樣,本來緊繃的臉突然頓了一下,嘴角沒忍住往上翹了翹,又趕緊板回去,可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合著自己這“告彆儀式”,最後成了個笑話。
馬驥心裡剛罵了句“這破掛墜關鍵時刻掉鏈子”,裹著他的白光突然“唰”地一下收緊,像被人拽了把繩子。他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像被風吹走的蒲公英,四肢百骸都透著股飄乎乎的勁兒。少昊和巫鹹的驚呼聲還沒落地,他就跟著那片白光、還有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山歌,“嗖”地一下沒影了——連點兒渣都沒剩,隻剩蹲過的那片草地,還留著點淡淡的溫度,像剛捂熱的被窩,沒來得及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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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還是老樣子,星星擠擠挨挨的,比剛才更亮了點,像是湊在一起看熱鬨,又像啥事兒都沒發生過。森林裡的蟲鳴慢慢響了起來,二柱子的呼嚕聲也跟著續上了,連餘燼裡都偶爾冒出個火星子,整個村落又回到了之前的寧靜,隻有少昊和巫鹹站在草地上,盯著那片還帶著溫度的地方,半天沒動。
少昊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草地,溫度正一點點散掉。他摸了摸口袋,掏出個小小的塑料打火機——這是馬驥臨走前偷偷塞給他的,說“這個點火比鑽木取火快”,當時他還把這玩意兒當成寶貝,藏在最貼身的兜裡。現在打火機還在,可送打火機的人沒了。少昊攥緊了打火機,小聲嘟囔:“神使咋走得這麼急,連句再見都沒說……”
巫鹹站在他旁邊,把手裡攥了半天的烤獸肉輕輕放在草地上,像是怕驚著啥似的,嘴裡念叨:“神使本就不是這世間的人,現在是回天上去了。”
“他留下的山歌還在,以後咱們唱這歌,他說不定就能聽見。”少昊抬頭看著強裝鎮定的巫鹹,忍不住笑了——原來連最威嚴的巫鹹,也舍不得神使走。
而在另一個時空裡,“山歌寥哉”特展的展廳裡,這會兒正靜得很。保安老張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打盹,頭一點一點的,口水差點流到對講機上,屏幕裡還放著沒看完的戲曲。展櫃裡的青銅鏡蒙著層薄塵,一直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勁兒,這會兒突然有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光,飛快地從鏡麵上掠了過去——快得像窗外閃過的車燈。
老張猛地驚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展櫃前,盯著青銅鏡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啥異樣。“啥玩意兒?是反光吧?”他嘟囔了一句,又伸手指了指鏡麵,“老夥計,你可彆嚇唬我,我這心臟經不起折騰。”說完,他打了個哈欠,又走回值班室,沒看見鏡麵角落還留著一絲極淡的白光,像顆小星星,慢慢融進了夜色裡。
至於馬驥消失的那片草地,那枚跟著他一起不見的山歌掛墜,最後待過的地方,空氣裡忽然閃過一道極淡的紋路——是光勾出來的,軟乎乎的,像小孩子畫的塗鴉。那紋路剛出現就沒了,快得讓人以為是眼花,可要是有人仔細瞅,就能看見紋路裡藏著好多東西:有部落裡篝火跳動的影子,有少昊吹骨笛時的側臉,有馬驥手機裡歌單的音符,還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原始符號——正是少昊教他刻在骨笛上的圖騰。
風輕輕吹過草地,把那點殘留的溫度吹得乾乾淨淨,也把紋路的痕跡吹沒了。隻有夜空裡的星星,還在眨著眼睛,像是在替馬驥,看著這片他待過、笑過、鬨過的土地。而那首山歌的旋律,仿佛還飄在空氣裡,繞著篝火,繞著帳篷,繞著少昊手裡的打火機,久久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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