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驥在竹林裡剛學會用竹篾編籃子,就被一陣壓抑的沉默砸中——向秀紅著眼圈走過來,手裡捏著一片泛黃的竹葉,聲音低得像林間的風:“季珪兄……走了。”
季珪是竹林外的隱士,以才學聞名,更以一個怪癖出圈——愛聽驢叫。馬驥雖沒見過他,卻常聽阮籍提起:“季珪每見驢鳴,必駐足而聽,若遇善鳴者,竟能跟在驢後走半裡地,直呼‘此乃天籟’!”此刻聽到死訊,馬驥也跟著沉下臉,心裡琢磨:魏晉名士的葬禮,總該是素衣素冠,吟幾首挽歌,再灑幾滴淚,透著文藝範兒的莊重吧?
出殯那天,馬驥穿上向秀借給他的素色寬袍,跟著嵇康、阮籍往季珪的葬地走。葬地選在依山傍水的坡地上,沒有棺槨,隻有一塊刻著“隱士季珪之墓”的青石,周圍擺著幾束野菊,來的都是季珪的文人好友,加起來不過十幾人,沒人哭嚎,連說話都放輕了聲音,空氣靜得能聽見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馬驥站在最後麵,學著彆人的樣子低頭垂手,努力擠出悲傷的表情,腦子裡卻在回放現代葬禮的流程——黑白照片、哀樂、悼詞,還有親戚們壓抑的哭聲,跟眼前的安靜比起來,簡直像兩個世界。
就在這時,阮籍突然往前邁了一步。他走到青石前,沒有鞠躬,也沒說話,隻是深吸一口氣,胸腔微微起伏,然後——
“呃——啊——!呃——啊——!”
一聲驢叫突然炸響,中氣十足,調子抑揚頓挫,活像真有一頭驢站在旁邊!馬驥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差點合上——阮籍這表情,嚴肅得像在祭祀,可發出的聲音,分明是村口老驢的叫聲!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嵇康也走了過去。這位平時彈琴時連呼吸都輕的名士,此刻仰頭對著天空,眉頭微蹙,竟也發出一聲驢叫,比阮籍的更蒼涼,尾音拖得長長的,像在訴說什麼:“呃——啊——!”
緊接著,向秀、劉伶、山濤……一個個名士排著隊,走到青石前學驢叫。向秀的驢叫帶著點顫音,像是還沒平複悲傷;劉伶的嗓門大,叫得震耳朵;山濤的最克製,隻輕輕“呃啊”了兩聲,卻透著真切的惋惜。十幾聲驢叫此起彼伏,在山穀裡回蕩,怪異得讓人想笑,卻又莫名透著一股鄭重。
馬驥的胸腔裡像揣了隻亂撞的兔子,笑意一個勁往上冒——他想起小時候在農村聽驢叫,覺得聒噪,可此刻看著這群名士一臉嚴肅地學驢叫,又覺得荒誕又心酸。他趕緊咬住嘴唇,使勁掐自己的大腿,才沒笑出聲,肩膀卻忍不住微微抖動。
“馬兄,你怎麼了?”旁邊的山濤注意到他的異樣,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溫和,“可是太悲傷了?”
馬驥趕緊低下頭,用袖子捂住臉,假裝擦眼淚,聲音含糊:“沒……沒有,就是……覺得季珪兄可惜了。”心裡卻在瘋狂刷屏:“我沒哭!我是憋笑快憋出內傷了!這葬禮氛圍組也太彆致了!季珪兄生前是有多愛驢叫,才能讓一群名士集體學驢叫送他啊!”
葬禮快結束時,阮籍走到馬驥身邊,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其實是憋的),歎了口氣:“季珪生前最喜驢鳴,說驢性率真,不裝不演,比世人可愛多了。我輩以此送他,也算遂了他的心願。”
馬驥這才明白,這群名士不是在搞行為藝術,是在用季珪最愛的方式告彆——不循禮法,隻憑真心。他看著那塊青石,突然覺得剛才的驢叫一點都不荒誕了,反而比任何悼詞都更動人。
回去的路上,阮籍還在跟嵇康討論:“方才我那聲驢叫,調子是不是太急了?季珪喜歡慢一點的。”嵇康點頭:“下次若有機會……罷了,再無下次了。”
馬驥跟在後麵,摸了摸胸口的掛墜。掛墜沒有像平時那樣發熱,反而透著一股溫潤的涼意,像是吸收了那些驢叫裡的真誠與悲傷,純淨得像山間的泉水。他心裡想:“或許這就是魏晉風度吧——不管彆人怎麼看,隻要自己覺得對,就敢做,哪怕是在葬禮上學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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