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驥在窯場待了一段時間後，漸漸聽到了一些關於“官窯”的傳聞。據說最近有一批瓷器是專門為宮廷燒製的“禦貢瓷”，要求之苛刻，遠超尋常的民用或外貿瓷器。為了保證這批貢瓷的質量，朝廷專門派了監窯官前來巡視，監窯官神色嚴肅，對每一道工序都吹毛求疵，稍有不滿就會大發雷霆，嚇得工匠們大氣都不敢喘。
馬驥好奇地想去看看貢瓷的製作過程，卻被窯工們攔住了——貢瓷的製作區域是禁地，隻有手藝最頂尖的工匠才能進入，其他人一律不準靠近。馬驥隻好從工匠們的口中，斷斷續續地了解到一些關於貢瓷的信息。
為了這批貢瓷，窯場選用的都是最好的原料——高嶺土是從最優質的礦脈中開采出來的，細膩純淨，沒有一絲雜質；釉料是用最上等的釉果和釉灰配製而成的，顏色均勻，光澤度高；甚至連燒窯用的柴火，都是選用乾燥易燃的鬆木，燃燒時火焰穩定，溫度容易控製。製作貢瓷的工匠，也都是窯場裡手藝最頂尖的匠人，像邢哥這樣的大師傅，更是被委以重任，負責最關鍵的拉坯和利坯工序。
即便如此，貢瓷的燒製過程依舊充滿了挑戰。監窯官會定期前來檢查，從原料的篩選到坯體的製作，從釉料的調配到燒窯的溫度，每一個環節都要經過他的嚴格把關。有一次，一個工匠在拉坯時，因為不小心，讓坯體的口沿有了一絲微小的變形，監窯官看到後，當場就把那個坯體摔在了地上，還狠狠地訓斥了那個工匠：“如此粗製濫造的東西，也敢用來進貢給皇上？簡直是膽大包天！再做不好，就把你發配到邊疆去！”
燒窯完成後，監窯官還要對成品進行極其嚴苛的篩選。據說篩選標準是“千中選十，百中選一”——一千件瓷器中，隻能選出十件合格的；在這十件中，再經過仔細挑選，最終隻能選出一件最完美的進貢給朝廷。即便是那些在普通人看來已經精美絕倫的瓷器，隻要有一絲瑕疵——比如釉色不夠純正、形體不夠周正、畫工線條有一絲猶豫，甚至隻是底部的落款不夠清晰，都會被無情地汰選出來。
更讓馬驥感到咋舌的是，他偶然從一個老窯工的口中得知，那些被汰選下來的次品，為了防止它們流入民間，“褻瀆”皇家的威嚴，竟然會被就地刻意砸碎、銷毀！老窯工說這話時，眼神裡充滿了惋惜：“那些次品其實都很好，有的隻是釉色稍微有點不均，有的隻是畫工稍微有點瑕疵，要是拿到民間去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可監窯官說，這些東西配不上皇家的身份，必須銷毀，太可惜了！”
“暴殄天物啊！”馬驥聽到這消息時，心疼得直抽抽，“皇帝的審美也就那樣吧！有些稍微有點瑕疵的瓷器，比市麵上的普通瓷器好看多了！就這麼砸了？太浪費了！這得多少人力物力就這麼打了水漂？”他想起自己在現代社會見過的那些“瑕疵品特賣會”，覺得古人的這種做法實在是太愚蠢了——明明可以物儘其用，卻要白白浪費掉。
他看著那些為了貢瓷而殫精竭慮、壓力山大的工匠們，再看看那些監窯官高高在上的姿態，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私下裡跟幾個熟悉的工匠吐槽：“要我說啊，這官家的要求也太死板了！一點個性都不講！你看那窯變瓷，多漂亮？獨一無二，舉世無雙！可官家肯定不喜歡，覺得不符合規製，會把它當成妖異銷毀！這審美，簡直被格式化了！一點都不懂得欣賞真正的藝術！”
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要是自己那醜得獨特的“抽象派”作品——比如那個畫著歪歪扭扭的龍和鬼畫符般的英文名的碗坯，不小心混進了貢瓷隊伍，被送到皇帝麵前，會發生什麼？皇帝會不會龍顏大怒，把窯場的人都抓起來？還是會覺得新奇有趣，賞賜窯場一些錢財？馬驥越想越覺得好笑，又覺得有點可怕——古代的皇權實在是太可怕了，一句話就能決定人的生死，一件瓷器的命運。
他也曾動過歪念頭，想著能不能偷偷藏起一件被汰選下來、即將被銷毀的次品。他覺得那些次品雖然有瑕疵，但依舊很精美，拿出去說不定能賣個大價錢，自己就能用這筆錢改善一下生活。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他知道這麼做的風險極大——一旦被發現，不僅自己會掉腦袋，還會連累窯場的所有人。他這小身板，可經不起這麼大的風浪。
通過官窯這件事，馬驥深刻地感受到了民間需求與皇家奢華之間的巨大差距，以及極致標準背後所伴隨的嚴酷的“權力”意誌和驚人的資源消耗。他明白了，在古代社會，藝術往往要為權力服務，工匠們的創造力和想象力被牢牢地束縛在皇權的框架內，無法自由發揮。這讓他對昌南鎮的瓷器產業，有了更複雜、更立體的認識——它既有工匠們對極致手藝的追求，也有權力對藝術的壓製；既有自然與人力的完美結合，也有資源的巨大浪費。
他胸口的掛墜在接觸到官窯那森嚴的氣氛和極致的標準時，感應到的能量也變得複雜起來。既有對“極致”工藝的欣賞——那種對完美的追求，對細節的把控，讓掛墜感受到了工匠們內心的執著和堅定；也有對那種不容置疑的“權力”要求的微妙排斥——監窯官的苛刻和殘忍，讓掛墜感受到了權力的冰冷和無情。掛墜的光芒閃爍不定，一會兒明亮，一會兒暗淡，仿佛在權衡著藝術與權力之間的複雜關係，在思考著完美與人性之間的平衡。
喜歡山歌行之時空浪遊記請大家收藏：()山歌行之時空浪遊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