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的清晨總帶著幾分慵懶,日頭剛爬上青瓦簷,街麵上的攤販才支起棚架,縣衙口的鳴冤鼓卻猝不及防地擂響了。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又急又重,像是要把鼓皮捶破,驚得簷下打盹的麻雀撲棱棱飛了一片。
值班的衙役揉著惺忪睡眼打開側門,還沒看清來人,一個穿著綾羅、體態豐腴的中年婦人就幾乎撲跌進來,嗓音尖利,帶著哭腔:
“青天大老爺!出人命了!我們蘇家…蘇家出大事了啊!”
堂後,剛剛點完卯的捕快房裡也是一陣騷動。趙雄眉頭一擰,放下剛喝了一口的粗茶。他目光如電,掃過屋內眾人。
“鄭龍,王老五,去門口看看怎麼回事。”
“吳文,準備記錄。”
他的視線最後落在儘量縮在角落、假裝整理腰帶的林小乙身上,略一停頓。
“林小乙,你也跟著。”
林小乙心裡一咯噔,臉上立刻堆起恰到好處的惶恐和笨拙,連忙應道:“是、是,頭兒!”他手忙腳亂地抓起桌上的佩刀,差點帶倒旁邊的條凳,引來王老五一聲嗤笑。
“嘖,小乙子,穩當點!彆還沒見著賊人,先把自個兒撂倒了。”
高逸在林小乙的軀殼裡無聲地歎了口氣。裝傻充愣,尤其是要符合一個十六歲少年膽小自卑的心性,真是比當年連續偵破連環凶殺案還要耗費心神。
前堂上,李縣令已經打著哈欠升了座。那華服婦人跪在堂下,正是本縣富商蘇萬三的正室姚氏。她哭天抹淚,話卻說得極清楚。
“老爺明鑒!我家那短命的妹妹…就是柳氏…今早被丫鬟發現…發現懸在房梁上了!”她拿著手絹按著眼角,卻沒什麼淚水,“妾身自知昨日與她有些口角,但萬萬沒想到她氣性如此之大,竟…竟尋了短見!可…可這說出去,旁人豈不要疑心是妾身逼死了她?求老爺必定要查個明白,還妾身一個清白啊!”
李縣令聽得不耐煩。富商後宅妻妾爭風,鬨出人命也不算稀罕,他隻想快快結案。
“既如此,分明是自尋短見,還有何可查?本官…”
“大人!”姚氏猛地抬高聲音,語氣尖銳起來,“蘇家每年為縣衙捐輸的銀錢可不少!如今家裡不明不白死了人,老爺若連查都不查就定案,怕是寒了全縣商戶的心!我蘇家也要上州府去討個說法!”
李縣令的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噎了回去。他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擠出一點和氣。
“呃…夫人所言也有理。是該查,仔細查!”他立刻轉向下首的趙雄,“趙捕頭,你帶人即刻去蘇府,仔細勘驗,務必查明真相,以安民心。”
“遵命。”趙雄抱拳領命,神色沉穩。
去往蘇府的路上,氣氛沉悶。趙雄走在最前,吳文緊跟其後,拿著小本子和炭筆,不時低聲與趙雄交流幾句。鄭龍、王老五等幾個老捕快吊兒郎當地跟在後麵,互相擠眉弄眼。
“嘖,蘇萬三那老小子,富得流油,娶了一房又一房,這下後院起火了吧?”
“我看就是那小妾想不開,那姚氏潑辣出名,平日受了不少氣唄。”
“咱們就是走個過場,讓那母老虎消停點就行…”
林小乙低著頭,跟在隊伍末尾,耳朵卻將前方的低語和身後的議論儘收耳中。高逸的職業本能已經開始運轉——妻妾爭執次日一方突然“自儘”,正妻第一時間跑來衙門強調自己清白而非悲傷,這本身就極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