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暗金色的粉末，細微得幾乎如同陽光下的塵埃，若非林小乙“意外”挪開夜香壺，若非吳文將臉幾乎貼到地板上仔細觀察，絕難發現。它嵌在木質縫隙深處，仿佛是被反複擦洗後僥幸殘留的遺跡。
吳文的神情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極其小心地用薄刃小刀的刀尖，輕輕刮取那一點點粉末，將其抖落在一塊乾淨的白綢布上。然後，他拿起隨身攜帶的放大鏡，湊到燈下，屏息凝神地仔細觀察。
趙雄和林小乙高逸）都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他的動作。
昏黃的燈光下，那一點點粉末在放大鏡下顯出了真容——並非簡單的金粉，而是一種極其細微、呈現不規則多棱角的晶體顆粒，泛著一種詭異而沉鬱的暗金色光澤。
吳文的眉頭越鎖越緊，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在捕捉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氣味。他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頭兒……”吳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這……這東西……恐怕不是中原之物！”
“是什麼？”趙雄沉聲問道，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緊張。能讓見多識廣的吳文露出如此神態，絕非尋常。
吳文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如果……如果我沒看錯也沒聞錯的話……這粉末的色澤、晶形，尤其是這股極淡的、類似檀香又混合著某種蟲豸腥氣的味道……很像……很像傳說中的‘金蠶蠱粉’！”
“金蠶蠱？”趙雄瞳孔驟然收縮。就連躲在趙雄身後、假裝嚇得發抖的林小乙高逸），內心也猛地一凜。在這個時代，蠱毒之說盛行，尤其是神秘莫測的“金蠶蠱”，傳聞能蝕人心智，控人行為，殺人於無形，是極為陰毒可怕的秘術！
“你確定？”趙雄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這黑暗中的邪異。
“不敢十成確定，”吳文語氣極其嚴肅，“但七八分把握是有的！我曾在一本殘破的南疆異聞錄上見過相關記載，描述與此物極為相似！據說此物無需口服，隻需靠近口鼻吸入少許，或接觸皮膚，便能令人心智昏沉，渾身癱軟無力，任人擺布！效力過後，往往記憶模糊，隻覺異常疲憊！”
無需口服！吸入或接觸即可！令人癱軟無力，任人擺布！
這一切，瞬間與案發現場的諸多疑點對上了！
為什麼門窗緊閉，毫無搏鬥痕跡？
為什麼柳氏指甲中隻有衣料絲線，而無凶手的皮屑血痕？
為什麼那方繡帕上的“沅”字會繡得如此顫抖歪斜，充滿恐懼？
如果柳氏事先就被這“金蠶蠱粉”所製，渾身無力，神智昏沉，那麼凶手自然可以輕鬆地將其偽裝成自縊的現場！甚至可能逼迫她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下，繡下那作為“罪證”的鴛鴦帕！
而那被刻意擦拭清理的地麵，正是使用和殘留蠱粉的地方！夜香壺的存在，恰好解釋了為何要在此處下毒——借著汙物的氣味，掩蓋蠱粉那特殊的腥氣！
“好毒辣的手段！”趙雄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眼中寒光迸射。這已非簡單的謀殺，而是使用了極為陰邪的術法！
使用蠱粉，需要特定的時機和容器。凶手必須近距離操作，且自身需有防護……
趙雄的目光猛地轉向梳妝台，看向那些被林小乙“清點”過的胭脂水粉瓶罐！
“吳文！檢查那些香粉盒！尤其是蓋子邊緣縫隙！”
吳文立刻會意，撲到梳妝台前，拿起那些瓷盒玉罐，用放大鏡和銀針仔細檢查。
很快，他在一個盛著茉莉香粉的瓷盒蓋子的縫隙裡，發現了極其細微的、同樣的暗金色粉末殘留！
“在這裡！”吳文聲音發緊，“凶手定然是將蠱粉混入香粉之中，或者乾脆替換了部分香粉！柳姨娘對鏡梳妝時，打開盒蓋，蠱粉飛揚吸入……或者，凶手假借為她敷粉，將沾染蠱粉的粉撲拍打在她麵部頸側……”
一切都說得通了！
一個精心策劃的、利用邪術的謀殺案，輪廓逐漸清晰。
趙雄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再次掃視這間陰森的閨房。他的視線最後落在那依舊“嚇得”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林小乙身上。
今夜帶他來，果然又“撞”出了驚天線索！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幾乎板上釘釘的物證！雖然蠱粉之說駭人聽聞，但其特性完美解釋了所有不合理之處！
“立刻封鎖這個房間！任何人不得再入內！”趙雄當機立斷，“吳文，小心收好所有證物，尤其是那金粉和香粉盒！”
“林小乙！”
“小、小的在……”
“今晚所見所聞，若敢泄露半字……”趙雄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林小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敢！小的打死也不敢說！太、太嚇人了……”
高逸內心卻波瀾湧動。‘金蠶蠱粉’……這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料，卻也讓案件的性質變得更加詭譎。能弄到並使用這種邪異之物，凶手的來曆和背景，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趙雄麵色陰沉如水，帶著兩人悄無聲息地退出院落，再次越牆而出，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
夜風嗚咽，吹過蘇府的高牆深院，仿佛有無數秘密在黑暗中竊竊私語。
金蠶蠱粉的出現，徹底撕破了自殺的假麵，也將一場深宅陰謀，染上了詭異邪毒的色彩。
接下來的調查，必須更加謹慎，也更加淩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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