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之內,落針可聞。
張圭失控的尖叫和姚氏壓抑的嗚咽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蕩開一圈圈令人窒息的漣漪。蘇萬三臉色鐵青,看著自己夫人和心腹賬房那幾乎不打自招的失態,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和難以置信的驚駭。
趙雄穩坐如山,目光如冰冷的磐石,死死壓住幾近崩潰的張圭。他知道,堤壩已然裂開,隻需最後一擊,便可洪水決堤。
“不是你?”趙雄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敲打在張圭脆弱的神經上,“那香粉盒中的邪物從何而來?那被反複擦拭的地麵隱藏何物?你申時三刻又身在何處?!說!”
張圭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地板上。他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似乎下一秒就要徹底癱軟,吐露實情。
“是……是……”他喉結滾動,破碎的音節即將擠出牙關。
就在這時,一直癱軟在椅中的姚氏,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猛地抬起頭,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了張圭一眼,厲聲尖叫道:“張圭!你想清楚了再說話!無憑無據,莫非你要攀咬主人不成?!”
這話看似斥責,實則威脅!意在提醒張圭,隻要咬死不認,沒有直接證據,就還有轉圜餘地!
張圭被這聲尖叫猛地驚醒,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中閃過一絲極度的恐懼,似乎對姚氏背後的某種力量忌憚至極。他猛地閉上眼,低下頭,竟又開始死扛:“小的……小的不知……小的方才慌了神……胡言亂語……小的確實一直在賬房……”
案情再次陷入僵局!姚氏的威脅起了作用,張圭寧願自己扛下所有疑點,也不敢指認姚氏。
吳文氣得臉色發白,卻苦於沒有凶手使用蠱粉的直接目擊證據。趙雄眼神冰冷,他知道,遇到這種滾刀肉,若無鐵證,極難讓其開口。
堂內氣氛再次凝固,仿佛又回到了原點。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這兩人,卻似乎總隔著一層無法捅破的窗戶紙。
眾人目光都聚焦在對抗的趙雄與張圭身上,無人留意到角落那個一直瑟瑟發抖的小捕快。
林小乙仿佛被這反複的僵持弄得更加惶恐不安。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案幾上那方展開的繡帕,看著那對相依相偎的鴛鴦,和那個歪斜的“沅”字。
他像是完全被這精美的刺繡吸引了,又像是無法理解眼前複雜的局勢,沉浸在自我的困惑裡。忽然,他極輕地、喃喃地自言自語起來,聲音飄忽,如同夢囈:
“……真奇怪……”
這聲低喃在寂靜的二堂裡顯得格外清晰。
趙雄、吳文,甚至心如死灰的張圭和驚惶的姚氏,都不由自主地被這聲低喃吸引了刹那的注意力。
隻見林小乙歪著頭,眉頭緊緊皺著,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對鴛鴦,臉上充滿了純然的不解和一絲……孩童般的擔憂?
他伸出手指,虛虛地點著繡帕上那對交頸鴛鴦纏繞的脖頸,聲音裡帶著一種天真又詭異的關切:
“它們……脖子這樣纏著……纏得這麼緊……不疼嗎?不憋得慌嗎?”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移向那個歪斜的“沅”字,眼神變得更加迷茫,仿佛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繡這個的人……手抖得這麼厲害……是不是……也怕成這樣?也喘不過氣?也像被繩子勒住脖子一樣……難受?”
“也像被繩子勒住脖子一樣難受”!
這句話,如同一道慘白的閃電,瞬間劈開了趙雄和吳文腦中的重重迷霧!
一直以來,他們都被“鴛鴦”的意象所迷惑,先入為主地認為這代表著“情意”、“信物”!
但林小乙這看似幼稚無知、充滿同情心的話語,卻點出了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這方繡帕,或許根本不是什麼定情信物!
那對纏綿的鴛鴦,它們交頸纏繞的姿態,細細看去,何嘗不像一種束縛?一種窒息?一種死亡的預兆?!
而那個在極度恐懼和壓迫下繡出的、顫抖歪斜的“沅”字,或許根本不是愛侶的署名,而是凶手的代號!是死亡的標記!是柳氏在生命最後時刻,用儘最後力氣留下的、血淚斑斑的死亡訊息!
它不是在訴說愛戀,而是在尖叫!在控訴!在指向那個將她推向死亡的人!
“啪嗒”一聲,吳文手中的放大鏡掉落在桌上,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方繡帕,渾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又瞬間沸騰!
趙雄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瞳孔急劇收縮!他再次看向那繡帕時,目光已然完全不同!那精美的蘇繡,此刻在他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死亡的寒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有的疑點,在這一刻,被這句“無心之語”徹底貫通!
張圭和姚氏也聽到了這句話,兩人的臉色瞬間慘白得如同死人!姚氏甚至控製不住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又死死捂住嘴,眼中充滿了徹底的恐慌和絕望!
林小乙仿佛被自己說的話和突然凝重的氣氛嚇到了,猛地閉上嘴,驚恐地縮起脖子,又變成了那個膽小怕事的小捕快,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話語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高逸的內心,平靜無波。‘死亡訊息’。這是現代刑偵中常見的概念,但在古代,卻極易被表象符號所迷惑。需要最“無知”的視角,才能剝離附加的意象,直指核心的恐懼。
趙雄緩緩轉過頭,目光再次落在林小乙身上。這一次,他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震驚、探究、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極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忌憚。
這小子的“運氣”,一次又一次地巧合,巧合到……讓人脊背發涼。
但他此刻無暇深究林小乙。他猛地轉回身,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向幾乎要癱倒在地的張圭和麵無人色的姚氏。
他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風,帶著徹底撕碎一切的決絕:
“好一個‘沅’字!好一對‘鴛鴦’!原來不是風流債,是索命符!”
“張圭!姚氏!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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