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龍那一聲“撬開了!”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直縮在角落、似乎被趙雄最後那一眼看得魂不守舍的林小乙,都下意識地投向了聲音的來源。
隻見鄭龍和另一名捕快合力,用刀尖和手指摳住邊緣,正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圓形陶土蓋板完全掀起。蓋板比想象中要厚實,掀開後,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著陳米黴味和土腥氣的、更加陰涼潮濕的空氣,從洞中緩緩湧出。
“火把!快!”趙雄厲聲催促。
早有準備的捕快立刻將一支點燃的鬆明火把遞了過來。跳躍的火焰驅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勉強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那並非一個寬敞的地窖,而是一條狹窄得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橫向地道!地道挖得頗為粗糙,土壁可見清晰的鎬鑿痕跡,但方向明確,徑直通向庫房牆壁之下的深處。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地道入口處的構造。就在蓋板正下方,連接著一個以巧妙榫卯結構固定的木質漏鬥裝置!漏鬥的口徑與地上暗門完美契合,其底部則延伸出一條結實的粗布軟管,像一條怪異的尾巴,探入地道深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吳文激動得聲音發顫,他指著那木質漏鬥和軟管,眼鏡片後的眼睛閃閃發光,“米粒從缸底的偏心漏鬥漏下,直接落入這個接料的木漏鬥,再通過這根布管滑送到地道裡!根本不需要人在上麵操作!好精巧的機關!”
一切豁然開朗。每日減少的米,並非蒸發,而是通過這個隱蔽的流水線,神不知鬼不覺地被輸送了出去!所以現場才找不到任何搬運的痕跡,因為沒有“人”需要在這裡搬運!
趙雄接過火把,蹲下身,將火焰儘可能深入地探入地道口。火光搖曳,隱約照見那粗布軟管通向地道深處數尺後便到了儘頭,其下的地道底部,散落著一些零星的米粒,形成一條斷斷續續的軌跡,延伸向黑暗裡。
顯然,竊賊是在地道的另一端,定期接走通過這些“傳送帶”輸送過來的米。
“這布管長度有限,”吳文迅速分析道,恢複了專業冷靜的口吻,“米粒滑出管口後,會自然散落在地上。竊賊需要從另一端爬進來,將這些米收集裝袋運走。看這地道的走向和距離……”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庫房的牆壁,抬手比劃了一下:“牆那邊是什麼?”
陳豐年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聞言一個激靈,結結巴巴地回答:“牆…牆那邊…是…是隔壁劉記雜貨鋪的後院牆根!那院子平時就堆些破爛雜物,很少人去的!”
“劉記雜貨鋪?”趙雄眼中寒光一閃,立刻抓住了關鍵,“你家糧店和雜貨鋪,可有仇怨?或是近期有過節?”
“沒…沒有啊!”陳豐年急急擺手,“劉老板是個老實人,平時見麵都打招呼的…怎麼會…”他似乎難以相信鄰居會乾出這種事。
“老實人?”鄭龍冷笑一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老子辦過的案子,十個有八個苦主都說凶手是‘老實人’!頭兒,怎麼辦?直接撞開雜貨鋪的門拿人?”
“不急。”趙雄站起身,臉色在火把光芒映照下明暗不定,顯得格外深沉,“鄭龍,你帶兩個人,立刻繞到雜貨鋪後院外圍,封鎖所有可能出口,悄悄進行,不要打草驚蛇!”
“是!”鄭龍領命,立刻點了兩個身手矯健的捕快,快步衝出庫房。
“吳文,”趙雄繼續下令,“你守在這裡,保護現場,尤其是這個機關和地道入口,不準任何人破壞。”
“明白!”吳文鄭重點頭。
趙雄的目光最後掃過剩下的捕快,以及那個又試圖降低存在感的林小乙。
“你,你,還有你,”他隨手點了三名捕快,“隨我去前街劉記雜貨鋪叫門。其餘人留守糧店,看住陳掌櫃和夥計,未經允許,誰也不準離開!”
“是!”眾人齊聲應道。
命令下達,雷厲風行。捕快們立刻各就各位,氣氛瞬間從之前的困惑震驚轉變為行動前的緊繃。
趙雄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庫房外走去,三名被點到的捕快緊隨其後。在經過糧垛陰影時,他的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再次掠過那個低垂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的瘦小身影。
林小乙似乎感受到了這道目光,身體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腦袋垂得更低。
趙雄沒有停留,也沒有再說什麼,帶著人迅速離開了。
庫房裡暫時恢複了某種程度的安靜,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陳豐年和夥計們粗重的呼吸聲。吳文全神貫注地守護著地道口,時而推推眼鏡,仔細研究那精巧的木質漏鬥裝置,時而又警惕地掃視四周。
而林小乙,依舊縮在角落。在無人注意的陰影裡,他低垂的臉上,那極致的惶恐和笨拙似乎慢慢淡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疲憊,和一種深藏的、如釋重負的平靜。
他輕輕籲出一口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仿佛剛剛完成了一件極其耗費心力的艱巨任務。
然後,他又變回了那個膽小怯懦、茫然無措的小捕快,仿佛剛才那一切驚心動魄的發現,都真的隻是他“運氣”好,撞了大運而已。
隻有那雙偶爾快速抬起、掃過地道口又迅速斂下的眼睛裡,在最深處,殘留著一絲與現代刑偵專家高逸相匹配的、冷靜到極致的洞察痕跡,旋即又被完美地掩藏了起來。
缸底的玄機已然揭曉,但人心的玄機,卻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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