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僵持持續到了天光微亮。陳明遠如同老僧入定，閉目不語，任憑鄭龍如何咆哮威脅，吳文如何旁敲側擊，他都無動於衷。那抹詭異的笑容仿佛刻在了臉上，帶著幾分嘲弄，幾分高深莫測。
趙雄揮手製止了愈發焦躁的鄭龍。他深知，麵對陳明遠這種心智高超、且已存死誌的罪犯，常規的刑訊逼供已然無效。他需要新的突破口，需要能擊穿其心理防線的鐵證。
“看好他。”趙雄留下命令，帶著吳文和林小乙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審訊室。清晨的冷空氣讓人精神一振。
“捕頭，現在怎麼辦？這廝咬死不認，我們雖然人贓並獲，但他若不肯交代作案細節和動機，案卷終究不夠圓滿，李縣令那邊恐怕……”吳文擔憂地說道。
趙雄站在院中，望著漸亮的天空，眉頭緊鎖。他何嘗不知，僅憑現場擒獲和部分物證，雖可定陳明遠的罪，但若不能徹底揭開“鏡齋先生”的全部秘密，這案子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總覺得隔了一層。
“他最後那句話，‘鏡齋’為何是‘齋’？還有，他提到‘遊戲未到終局’……”趙雄沉吟道，“他在暗示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或者……還有人。”
林小乙安靜地跟在後麵，大腦飛速運轉。陳明遠的狂妄自負，讓他不甘心就這樣徹底失敗，他留下線索，既是一種挑釁，也是一種希望彆人能“欣賞”他完整傑作的病態心理。高逸的犯罪心理學知識告訴他，這種罪犯往往會在證物或現場留下“簽名”或謎題。
“捕頭，”林小乙小聲開口，仿佛隻是一個怯懦的提議，“既然陳明遠不肯說，我們是不是……再去仔細看看從他身上和住處搜來的所有東西？也許……有什麼被漏掉的？”
趙雄目光一閃，看向林小乙。這少年又一次在關鍵時刻提出了最正確的方向。他點了點頭：“吳文，將搜獲的所有證物，再徹底清查一遍，尤其是那些書稿、紙張，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小乙，你心思細，也一起去。”
“是！”吳文和林小乙領命，立刻趕往證物房。
證物桌上，擺滿了從陳明遠住處搜來的物品：各種規格的銅鏡、透鏡、齒輪機括、圖紙、書冊，還有那包毒粉。吳文主要負責檢查文字類證物，他逐字逐句地翻閱書稿、筆記，試圖找到密碼、暗語或者隱藏的記錄。
林小乙則假裝笨拙地整理那些零碎的實物證物。他拿起一麵麵銅鏡，對著光仔細看，用手指細細摩挲鏡框的每一處紋路；又擺弄那些齒輪零件，看似漫無目的，實則是在尋找不協調的細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吳文那邊進展甚微，陳明遠的筆記大多是一些晦澀的機關術論述和偏激的憤世之言，雖能反映其心理，卻無直接關聯案情的關鍵信息。
林小乙拿起陳明遠被擒時穿的那雙黑色布鞋。鞋子很普通，鞋底沾著泥土和一些碎屑。他下意識地用手指撚起一點泥土，湊近聞了聞——這是高逸作為現代刑警的習慣動作。
突然，他的動作頓住了。泥土的氣味很正常，但夾雜在其中一種極細微的、特殊的清香……這種味道，他有些熟悉！他立刻更仔細地檢查鞋底縫隙，在鞋跟與鞋底的夾縫裡，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出了一小片乾枯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紫色花瓣碎片，以及幾粒極其微小的、深紫色的花籽。
“吳捕快，”林小乙強壓住心中的激動，儘量讓聲音保持平靜，“您看這個……這是什麼花？好像……有點香。”
吳文湊過來，推了推眼鏡，仔細辨認，又聞了聞：“這……這是紫雲英的花瓣和花籽？這個時節，紫雲英應該早就謝了才對。而且，平安縣境內，隻有城西廢棄的紫雲觀後山，因為地勢特殊，還有一小片晚開的野生紫雲英……”
紫雲觀！林小乙心中巨震！那是平安縣一處香火早已斷絕的荒廢道觀，偏僻無人！
他立刻聯想到陳明遠那句“鏡齋為何是齋”。“齋”可指書齋，也可指……道觀齋堂！難道“鏡齋”並非僅僅是一個代號，而是指一個實際的地點——紫雲觀？！
“捕頭！有發現！”林小乙再也顧不上掩飾，拿著那點花瓣和花籽，快步找到正在審閱卷宗的趙雄。
趙雄聽完林小乙的發現和推斷，眼中爆射出銳利的光芒！他立刻攤開平安縣地圖，紫雲觀的位置赫然在目，地處偏僻，四周山林環繞，確實是藏匿和進行隱秘活動的絕佳地點！
“好一個‘鏡齋’！”趙雄一拳砸在地圖上，“我們都被他耍了！他的老巢，他製造鏡子和策劃一切的地方，根本不在城裡，而是在這荒廢的道觀裡！”
“立刻出發，包圍紫雲觀！”趙雄毫不猶豫地下令，“鄭龍，你帶一隊人，封鎖所有上下山路徑！吳文，召集人手，帶上家夥，隨我進觀搜查！”
“小乙，”趙雄看向林小乙，眼神複雜，欣賞、探究、還有一絲決斷，“你立了大功！這次，你跟我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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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人馬悄無聲息地迅速出動，直撲城西紫雲觀。晨霧尚未散儘，荒草萋萋的古道通向山林深處，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當趙雄帶人撞開紫雲觀搖搖欲墜的大門時，眼前的景象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觀內一間最大的殿堂，已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坊！牆上掛滿了各種設計圖紙，桌上擺著精密的工具和半成品的銅鏡機括，角落裡堆放著製作鏡子的原料。更令人震驚的是，在殿堂中央，立著一麵巨大的、結構極其複雜的銅鏡裝置，由無數齒輪和透鏡組成，仿佛一個巨型的觀測或投影儀器。
而在工坊的角落裡，他們找到了一個上鎖的鐵箱。撬開之後，裡麵是幾本厚厚的賬簿，清晰記錄了“鏡齋先生”與多個目標的“交易”，收受的銀兩，以及詳細的“行刑”計劃和筆記。除此之外，還有幾封字跡陌生的密信，指向一個被稱為“影子”的同夥！
關鍵證物，終於到手了！
趙雄拿著那幾本賬簿和密信，臉色鐵青。證據確鑿，陳明遠的罪行再無狡辯的餘地。但“影子”的存在，意味著案件並未完全終結。
當趙雄帶著繳獲的關鍵證物返回縣衙大牢，將它們擺在陳明遠麵前時，這個一直保持沉默和嘲弄的“鏡齋先生”，臉色第一次真正地變了。他死死盯著那些從紫雲觀搜出的賬簿和密信，眼神中充滿了計劃被徹底粉碎的絕望，以及一絲……對“影子”下場的恐懼。
“陳明遠，”趙雄的聲音冰冷如鐵，“你的‘鏡齋’，我們已經拜訪過了。現在，是該談談你的那位‘影子’，以及你真正的終局了。”
關鍵的物證，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撬開了通往最終真相的大門。然而，“影子”是誰，卻成了一個新的、更危險的謎團。林小乙知道，這場圍繞鏡子的博弈，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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