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七年,七月十五,平安縣迎來了十年不遇的滂沱大雨。
暴雨自午後便開始發威,起初隻是豆大的雨點劈啪砸在青石板路上,濺起陣陣土腥氣。待到酉時,天色已沉如墨錠,狂風卷著雨幕,仿佛天河倒瀉,嘩嘩的雨水不再是滴、不再是線,而是整片整片地往下砸。街道上頃刻間積水成河,渾濁的黃湯裹挾著枯枝敗葉,洶湧地衝向低窪處。平日裡喧囂的市井早已沒了人影,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隻聽得屋外風聲如吼,雨聲如瀑。
縣衙刑房裡,趙雄擰著眉頭,望著窗外被雨水徹底模糊的世界。油燈的光暈在潮濕的空氣裡微微搖曳,映得他臉色明暗不定。這樣的天氣,總讓他心頭莫名發緊,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這鬼天氣,真是邪性!”鄭龍粗聲粗氣地抱怨著,將濕透的號衣下擺擰出一灘水,“巡街的弟兄們可遭了大罪了。”
吳文則伏在案前,就著燈光仔細擦拭著他那套驗屍的工具,動作一絲不苟,仿佛窗外的狂風暴雨與他無關。
林小乙縮在靠近門邊的角落,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看似在整理一堆陳年卷宗,實則耳聽八方,心中亦是波瀾微起。作為高逸,他深知這種極端天氣往往伴隨著意外甚至罪案,更何況是在防災能力有限的古代。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冰冷的鐵尺,那是他身為捕快的象征,也是這具年輕身體裡那個成熟靈魂唯一的倚仗。
這一夜,平安縣在許多人的忐忑不安中艱難度過。
翌日清晨,暴雨初歇,天空仍是鉛灰色,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腐葉和雨水混合的濕冷氣息。
辰時剛過,一陣急促的鑼聲和惶急的呼喊便撕裂了縣衙清晨的寧靜。
“不好了!出大事了!永安橋塌了!橋上的人……都沒了!”
報信的鄉民連滾帶爬,臉色慘白,語無倫次。
趙雄豁然起身,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鄭龍和吳文也立刻放下手中活計,神情凝重。林小乙的心猛地一沉——永安橋,是城西連接對岸幾個村子和通往官道的重要石木拱橋,橋齡已老,平日裡車馬行人便不少,昨夜那般暴雨……
“召集人手,立刻趕赴現場!”趙雄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一行人匆匆趕往城西。越靠近河邊,氣氛越是凝重。沿途可見被暴雨肆虐過的慘狀:倒伏的樹木、衝垮的籬笆、散落的雜物。河邊更是圍滿了驚魂未定的百姓,議論聲、哭喊聲、歎息聲混雜在一起,亂成一團。
眼前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原本橫跨河麵的永安橋,如今已從中斷裂,巨大的橋身坍塌大半,殘骸七零八落地倒伏在暴漲渾濁的河水之中,激流衝刷著斷木碎石,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河岸兩側,留下了猙獰的斷裂缺口,像一道巨大的傷疤。
“昨夜……昨夜王記藥材行的東家,還有李訓導,還有幾個過路的……都在橋上啊!”一個渾身濕透的老船夫捶胸頓足地哭喊著,“水太急,橋一下子就塌了……都沒能上來……”
岸邊已經撈起了三具遺體,用草席勉強蓋著,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慘劇。另有兩人下落不明,生還希望渺茫。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和災難的氣息。眾人沉默著,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初步看來,這似乎就是一場因天災引發的意外悲劇——老橋不堪暴雨洪水衝擊,導致橋上行人罹難。
鄭龍環視一片狼藉的現場,啐了一口:“他娘的,這破橋早該修了!真是天降橫禍!”
吳文已經開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檢查被衝上岸的橋梁殘骸和死者遺體,試圖尋找更多信息。
趙雄麵色沉凝,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斷橋的每一個細節,從斷裂的橋樁到被衝刷的河岸,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並沒有輕易下結論。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跟在隊伍最後、正望著斷裂橋墩發愣的林小乙身上。
“小乙,”趙雄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彆光站著發呆。你眼神好,去那邊看看,那斷掉的橋樁木頭,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一瞬間,吳文、鄭龍,以及周圍幾個衙役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林小乙身上。
林小乙渾身一僵,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來了!趙雄的試探,在這種慘烈的災難現場,依舊如影隨形。
他深吸一口濕冷的空氣,努力壓下屬於高逸的專業勘查衝動,臉上迅速堆起慣有的怯懦和茫然,應了聲“是,捕頭”,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猙獰的斷橋缺口走去。
風雨雖停,但彌漫在空氣中的疑雲,才剛剛開始凝聚。這場災難的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真相?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那個走向斷橋的、看似單薄怯懦的少年身影,投向了那一片狼藉的斷裂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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