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縣城的東街向來是富戶聚居之地，青石板路都比彆處寬闊平整幾分。然而這日清晨，錢府朱漆大門內傳來的卻不是往日的寧靜祥和，而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與壓抑的哭泣聲。
“快、快去請大夫！不...直接報官！老爺他、他沒了！”
管家錢福麵色慘白，踉蹌著衝出宅院，對著門房嘶聲喊道，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驚惶。
消息傳到縣衙時，趙雄正與吳文、鄭龍商議著近日幾起小偷小摸的案子。林小乙則如往常般，縮在刑房角落，看似在整理卷宗，實則耳朵早已豎了起來。
“錢如山死了？”趙雄濃眉一皺，放下手中的茶碗。錢如山是平安縣排得上號的富商，家業頗大，他的死絕非小事。
鄭龍嘿了一聲：“這錢老爺不是才納了一房年輕貌美的妾室？聽說身體好得很，怎麼突然就沒了？”
吳文較為謹慎，低聲道：“頭兒，富戶突然死亡，家眷又急著報官，恐怕內有蹊蹺。還是去看看吧。”
趙雄點頭，起身披上外袍，目光在刑房內一掃，最終落在那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身影上。
“小乙，你也跟著。”趙雄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林小乙心裡一緊，連忙應了聲“是”，放下卷宗，小跑著跟上趙雄等人的腳步。自《雨夜斷橋案》後，趙雄明顯對他“關照”了許多，這種看似尋常的指令，往往都帶著考察的意味。他必須更加小心，既要展現出價值，又不能過於鋒芒畢露。
錢府已是亂作一團。下人們麵麵相覷，竊竊私語。才二十出頭、身著縞素的續弦夫人柳氏，正由一名丫鬟攙扶著，哭得梨花帶雨，嬌弱的身軀不住顫抖。而另一邊，錢如山已出嫁的長女錢秀英，雖也眼眶通紅，神色間卻更多是凝重與懷疑，她不時瞥向柳氏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趙捕頭，您可來了！”老管家錢福迎上前，聲音依舊發顫，“我家老爺...今早發現時，身子都涼了...”
趙雄沉穩地點點頭：“錢管家莫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錢福引著眾人走向書房，一邊道：“老爺昨日歇在書房，說是要看賬本。今早過了辰時還不見動靜，小人覺得不對勁，敲門不應，推門進去...就發現老爺趴在書桌上，已經...沒氣兒了。”
書房內陳設精致，紫檀木書桌上筆墨紙硯擺放整齊，一本攤開的賬本上，還壓著一方鎮紙。錢如山肥胖的身軀癱在太師椅上，腦袋歪向一邊，麵色青紫，雙目圓睜，似是死前極為痛苦。
吳文立刻上前仔細查驗屍體，鄭龍則環視房間，查看有無打鬥痕跡或外來闖入的跡象。
林小乙遵照慣例，默默站在門口附近，低眉順眼，卻將房內一切儘收眼底。他注意到書桌一角的白玉燭台乾淨異常，與其他略顯使用痕跡的器物相比，格格不入。同時，錢如山僵直的手指微微蜷曲，指甲縫裡似乎有些許褐色的漬痕。
“初步看，無外傷，也無掙紮痕跡。”吳文查驗完畢，向趙雄彙報，“麵色青紫，疑似急病發作，窒息而亡。”
柳氏聞言，哭聲更悲切了：“老爺啊...你怎就這般狠心拋下我們母子...定是近日為生意操勞過度了啊...”
錢秀英卻上前一步，語氣堅定：“趙捕頭，家父雖年近五旬，但平日注重養生，前幾日還請平安堂的李大夫診過脈，隻說有些許氣虛，絕無致命隱疾。此番突然暴斃，實在蹊蹺！還請捕頭明察！”
柳氏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錢秀英：“大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有人害了老爺不成？這府裡上下，誰不對老爺忠心耿耿...”說著，她又掩麵痛哭起來。
趙雄目光如炬，在柳氏和錢秀英臉上來回掃過，將這家人潛在的矛盾看在眼裡。他沉吟片刻，對錢福道：“錢老爺遺體需帶回衙門，由仵作詳細檢驗。在死因明確之前，書房暫時封存，任何人不得進入。”
“是，是...”錢福連聲應下。
趙雄又轉向吳文和鄭龍：“你們留一下，仔細搜查書房，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要放過。”最後，他似無意般看了林小乙一眼，“小乙，你看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林小乙心中一跳，知道考驗又來了。他縮了縮脖子，裝作怯生生地樣子，低聲道：“頭兒...小的、小的就是覺得，老爺指甲縫裡好像有點東西...還有，這燭台太乾淨了，有點怪...”
趙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麵上卻不動聲色：“嗯，觀察尚可。吳文，記下這些細節。”
走出錢府，晨光已然大亮，但籠罩在錢府上空的陰雲卻似乎剛剛聚集。林小乙跟在趙雄身後，心中明了，這看似富商急病身亡的案件，內裡恐怕暗潮洶湧。而他自己，在這“矚目期”的一舉一動，也需如履薄冰，方能在這古代官場中，既展才華，又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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