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堂一間僻靜的廂房內,老管家錢福獨自坐著,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不安地扭動著。桌上放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他卻一口未動。窗外天色漸暗,房間內沒有點燈,晦暗的光線將他臉上的皺紋刻得愈發深邃,每一道都仿佛寫滿了焦慮與恐懼。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趙雄邁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抱著卷宗、低眉順眼的林小乙。趙雄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坐到主位,而是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了錢福的對麵,距離不遠不近,既保持了官威,又不至於給人過強的壓迫感。
“錢管家,”趙雄開口,聲音比平日緩和了許多,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這裡待了半日,可想清楚了?”
錢福渾身一顫,抬起頭,嘴唇哆嗦著:“趙…趙捕頭…小的…小的該說的都說了啊…”
趙雄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他內心的重重偽裝。沉默,有時比疾言厲色更具威力。廂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錢福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良久,趙雄才緩緩說道:“錢管家,你在錢府伺候了三十多年,錢老爺待你如何?”
“老爺…老爺待小的恩重如山!”錢福脫口而出,眼中瞬間湧出渾濁的淚水。
“恩重如山…”趙雄重複著這四個字,語氣意味深長,“那你就忍心,看著老爺死得不明不白,看著有人偽造他的遺願,攪得家宅不寧,甚至可能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
“不!小的沒有!”錢福激動起來,臉色慘白。
“沒有?”趙雄的聲音陡然轉冷,他從林小乙手中拿過一份卷宗,重重地拍在桌上,雖然裡麵可能隻是普通文書,但此刻卻充滿了象征意義,“城北廢棄磚窯,我們已經去過了!”
“磚窯”二字如同驚雷,在錢福耳邊炸響。他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趙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胡文才在那裡留下了不少東西。”趙雄盯著錢福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刻刀、印泥、練習雕刻的石頭…還有,一份寫廢了的遺囑草稿。上麵的字跡,經比對,與胡文才的筆跡一般無二!偽造遺囑,人贓並獲!”
錢福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整個人如同篩糠般抖動著。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站在陰影裡的林小乙,仿佛是被這緊張的氣氛嚇到,怯怯地端起了那杯涼茶,走到錢福身邊,用細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錢…錢管家,您喝口水,順順氣…趙捕頭是明察秋毫的青天老爺,定會為您做主的…那胡秀才自己做的事,總不能…總不能賴在您這老實人頭上…作偽證,可是要流放的重罪啊…”
他的話斷斷續續,聲音輕軟,像是不經事的少年在笨拙地安慰人。但“流放的重罪”這幾個字,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中了錢福最脆弱的神經。他想起家中兒孫,想起自己一生的清譽,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
趙雄趁熱打鐵,語氣放緩,卻帶著更強的穿透力:“錢福,本捕頭知道你有苦衷。是有人威脅你,對不對?是胡文才,還是…柳夫人?你此刻說出實情,尚可算作戴罪立功,官府會酌情寬宥。若再執迷不悟,等到胡文才開口,或是我們從其他途徑查實,到那時,你就真的是萬劫不複了!你對得起錢老爺三十年的信任嗎?”
“老爺…老爺啊!”錢福最後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他“噗通”一聲癱倒在地,老淚縱橫,捶打著地麵,“小的對不起您啊!小的豬油蒙了心…是…是胡秀才和夫人逼我的啊!”
他涕淚交加,斷斷續續地開始招供:“那日…老爺發現…發現夫人和胡秀才…有私情,大發雷霆,說要修改遺囑,休了夫人…胡秀才就…就慫恿夫人,給老爺用了藥…說是…說是讓老爺睡不好,沒精神理會這些事…那晚立遺囑是假,是他們在書房…在書房不知怎麼氣著了老爺,老爺當時就…就不行了!他們逼著我做見證,說若我不從,就告發我偷盜府中財物,讓我一家老小不得安寧…我…我糊塗啊!”
真相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雖然細節還需核實,但核心案情已然明朗:這不僅僅是一樁偽造遺囑案,更可能牽扯到謀殺親夫!
趙雄與林小乙對視一眼,眼中俱是凝重。攻心之戰,大獲全勝。錢福這顆關鍵的棋子,終於被撬動,接下來,便是直指真凶胡秀才和柳氏的時候了。而林小乙那看似無心的一句“安慰”,在此刻看來,時機和火候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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