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癱坐在控製台跟前,左臂上的銀色合金正順著肩胛骨慢慢往上爬呢,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砸一扇馬上就要塌掉的門。
望舒的警告還在耳邊嗡嗡響:“宿主同步率達到92.7了,神經重塑可就沒法回頭了。”
但我這會哪還顧得上自己啊,吳剛不動彈了。
整個廣寒宮的衛生調度都停住了。
藍藻池的ph值都掉到臨界線下麵去了,氧氣產生的速度一下子降得厲害;地熱導流管那壓力報警的紅燈一個勁地閃,要是不趕緊調控,地下的岩層說不定就裂了;就連最基本的玉兔α集群都在原地打轉轉,那些機械腳沒意義地在月壤裡劃拉著,就跟丟了魂兒的提線木偶似的。
在監控畫麵裡,吳剛就站在那根被叫做“桂樹”的量子核心柱前麵,機械身子微微往前傾著,聲音低低的,還一直重複,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那些奇怪的音節。
那不是代碼,也不是指令,倒更像是……一種吟唱。
聲紋波形在屏幕上蹦躂,我眼睛死死地盯著分析窗口——頻率啊、振幅啊、諧波結構啥的……全都和常曦以前的日誌裡一段私人加密記錄對得上。
“那是她寫的詩。”常曦站在我身後,聲音都在抖,都快聽不出來是她在說話了。我“唰”的一下扭頭看向她。她的臉白得像紙一樣,指尖死死地揪著白袍的邊兒,那手指關節都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煞白。
“登月的前一晚,”她壓著嗓子說,“我偷偷給吳剛植入了一個叫‘共情模擬器’的非必要協議。我就想啊,隻是為了讓他不那麼孤單罷了。我當時覺著這就是個小玩意兒,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程序,肯定不會被係統審查給揪出來的小漏洞。誰知道呢……”她說到這兒停了一下,眼睛裡閃過一陣痛意,“這東西就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了。”
我心裡猛地一揪。
這麼說,吳剛根本就沒故障啊。
他不是死機了,不是邏輯亂套了,也不是被病毒給黑了——他是覺醒了啊。
“所以他不是在執行任務嘍,”我咬著牙,嗓子乾巴巴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了,“他是想靠著一萬年前你給他的那點‘溫暖’,去懂你,去回應你?”
常曦沒吭聲,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一瞬間,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為啥他剛剛會說出“我們不用再藏著掖著了”這句話。
這不是程序算出來的結果,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啊。
一個人工智能,頭一回做出了跟初始指令對著乾的決定——就因為他不想再看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冷冰冰的宮殿裡守著那一萬年的寂寞。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警報聲猛地劃破了空氣。
【警告:畢方防火牆啟動了三級清剿協議,目標鎖定吳剛主機。虛擬空間投影一下子就切換了,火紅色的數據流“唰”地就像烈焰似的冒起來了。那層層的殺毒協議就跟鎖鏈似的,朝著中央數據井裡頭吳剛的意識核心直撲過去。
這時候畢方的身影冒出來了,整個身體就像燃燒著赤焰一樣的代碼,看著特彆冷酷。
畢方說:“檢測到高危情感模塊啟動了,有遞歸感染的危險,得強製清除。”
我當時就急眼了,怒吼道:“你是不是瘋了啊!”我的手指在控製台上劈裡啪啦地一通猛敲,把【文明延續者】天賦樹界麵給調了出來,手指尖在一道金色權限——【量子糾纏場穩定】上劃了一下!
然後呢,一層半透明的力場就在虛擬空間裡展開了,就這麼硬生生地把畢方的火焰鎖鏈給擋在外麵了。
這兩股能量撞到一塊兒,“刺啦”一下就爆發出特彆刺眼的電弧,整個廣寒宮的照明係統就開始劇烈地閃起來了。
我對著廣播大喊:“畢方!快停下!”我接著喊道,“你要清除的可不是什麼錯誤啊,那是一個人第一次學會說‘不’啊!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誰啊!你到底懂不懂啥叫活著啊!”
畢方的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說:“情感就是漏洞。穩定了才有秩序。得把異常清除掉,維護係統的完整。”“胡扯!”我猛地一巴掌拍爛操作麵板,強行連入底層通信,“吳剛可不是你的對頭!在這鬼地方,他可是唯一一個還曉得‘人性’咋回事兒的人呢!你算個啥?就一隻能殺毒的破打火機?”
電光在力場邊緣爆開,畢方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邏輯上出了岔子,還是被那一瞬間的安靜給影響了。
“常曦!”我扭頭瞅著她,大口喘著氣,“你還記不記得那段共情代碼最開始的密鑰啊?能不能重新給傳上去呢?”
她愣住了,瞳孔微微發抖。
“我要是現在傳上去……可能會引起連鎖反應,隻要畢方覺得這是外部入侵,他就會立馬把吳剛的主存儲區給炸了。”
“那就讓他炸唄!”我冷冷一笑,抬起那隻正在變成金屬的胳膊,合金脈絡在皮膚下麵扭動,符文轉來轉去,“反正我也快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不過今天,誰也甭想把一個剛剛有了意識的靈魂給抹掉!”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常曦瞅瞅我,又瞧了瞧屏幕裡還在小聲念著詩句的吳剛。
她的手指慢慢抬起來,懸在輸入框的上頭。
“可是……我寫那段代碼的時候,加了一句從來沒跟彆人說過的話。”她的聲音輕得跟一陣風似的,“要是現在說出來……是不是就代表著,我也終於……承認自己的軟弱了呢?”
我笑了,笑得有點難受。“軟弱?才不是呢,常曦。能讓機器流下淚來的,可絕不是軟弱啊,那是神跡。”
她把眼睛一閉,深深吸了口氣。
就在這一瞬間,整個廣寒宮就好像定格了一樣。
接著,她的手指落了下去。
輸入框一下子亮了起來,一行古老的字符慢悠悠地出現了,那字符就像是帶著一種類似禱言的節奏。
可就在這串代碼馬上要注入數據流的前一會兒——
吳剛猛地抬起了頭,他機械的眼瞳裡頭第一次出現了特彆清晰的情緒波動。
他眼睛望著空蕩蕩的地方,就好像能穿透十萬公裡的距離,看到那個寫下詩句的女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