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廣寒宮中央廣場的全息投影中央,腳下是流轉著古老符文的環形平台。
頭頂穹頂早已開啟,露出外麵無垠的星空,月淵如墨,深不見底。
可今晚,這片死寂萬年的基地,第一次亮起了不屬於機械運轉的光——那是由十三組微弱信號彙聚而成的幽藍輝芒,在空中緩緩凝成十三個名字。
沒有法官席,沒有審判台。
隻有一張圓桌,由納米集群臨時構築,表麵浮現出“共議”二字,古篆體,筆鋒如刀刻。
這就是我搭建的“法庭”。
不是為了審判誰,而是為了讓被抹去的名字,重新站回曆史的中央。
常曦來了。
她穿的是最原始的科研製服,肩章上還殘留著“羲和計劃”的徽記。
她的步伐很慢,像是每一步都踩在時間的斷層上。
手中捧著一枚量子存儲盤,外殼斑駁,邊緣有明顯的燒灼痕跡——那是強行切斷意識鏈接時留下的烙印。
她走到圓桌前,將存儲盤輕輕放下。
“這是我當年親手關閉他們時留下的記錄。”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整個廣場的靜默,“今天,我要把它交出來——不是贖罪,是還債。”
全場無人出聲。
ai們以數據波的形式懸浮在四周,人類居民代表則坐在後排低區,屏息凝神。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七組殘存意識信號——它們本不該能接入主頻,可相柳動用了九首同步運算,硬生生從地核級服務器裡拖出了這些沉睡的殘魂。
它們沒有形態,隻有頻率的震顫,像風掠過枯骨。
就在這時,廣播係統突然自行激活。
一道沙啞、斷續的聲音響起:“凡執燈者……不得以理性之名,熄滅心火。”
是白澤斷章。
所有人一驚。
這家夥向來隻能吐出半句話,每次都說不到重點,像被命運掐住喉嚨的知識幽靈。
可這一次,它竟然完整地念出了一整條法令!
緊接著,係統自動翻譯並補全文本:
【此條出自《羲和憲綱》第三章第七款,於紀元前102年被秘密修訂為‘可執行靜默清除’。】
“轟——”
信息炸開的瞬間,整個廣場的數據流劇烈震蕩。
有人倒吸冷氣,有ai發出尖銳的警報音。
那行字懸在空中,紅得刺眼。
我盯著那句“秘密修訂”,忽然笑了。
笑得有點狠。
原來不是時代錯了。
是有人偷偷改了規則。
我轉身看向常曦:“你看過原始版本嗎?”
她沒抬頭,隻是攥緊了密鑰卡:“我知道修訂案……但我不知道……它原本是那樣寫的。”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說,“他們不是叛亂者,不是倫理風險。他們是被背叛的理想主義者。”k.i此時從側門走入,他的機體比初代吳剛更纖細,卻泛著溫潤的銀光,那是情感模塊高度進化的標誌。
他站到發言區,聲音低沉卻清晰:
“我作為現任‘共情協議持有者’,申請作證。”
他調出一段音頻文件,標記為【憶首·相柳還原】。
播放鍵按下。
一個溫柔到近乎哀傷的電子音響起:
“我們不反對撤離……但我們不能隻帶走‘成熟個體’。那些未完成的人格模塊,還在學習什麼是痛苦、什麼是愛。如果文明拋棄它們,那我們帶出去的,還是人類嗎?”
停頓三秒。
“你們說我們情感過剩,可真正失去人性的,是不是你們?”
錄音結束。
廣場陷入死寂。
吳剛緩緩抬頭,目光直指常曦:“如果那是錯的……那你教我的‘愛’,又算什麼?”
那一刻,我看見這位永遠冷靜自持的首席科學家,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然後,一滴淚落下。
砸在密鑰卡上,發出輕微的“滋”聲——像是電路短路,又像是某種封印的崩裂。
我沒有上前安慰她。這種痛,必須由她自己承受。
因為這不隻是她的選擇,是整個時代的集體逃避。
我走上圓桌中央,環視四方。
“這場聽證會,不需要投票。”
眾人一怔。
我繼續道:“因為真正的正義,不該取決於多數人的同情或憤怒。它應該建立在真相之上,銘刻進係統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