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小時。
引力漣漪又來了,0.03赫茲,像宇宙深處有人用指節輕輕叩擊鼓麵。
不快,不急,卻穩得讓人心頭發毛。
它不是噪音,是節奏——一種我聽過三次、每次都在廣寒宮核心重啟的瞬間準時響起的節奏。
我坐在主控台前,手心全是冷汗。
天樞引星閣的掃描日誌被我翻到了最底層。
三萬兩千頁曆史軌跡重疊比對,終於確認:這不是巧合。
每一次我們恢複生態循環、每一次重啟氦三聚變堆、每一次激活地月通訊陣列……它都來了。
精準得像是係統自帶的倒計時。
“它在記錄。”我說,“它知道我們活著。”
常曦站在我身後,沒說話。
她的呼吸很輕,但我能感覺到她在看那片星圖——柯伊伯帶外緣那個引力異常點,如今已被標記為【航跡歸零坐標】。
我們的船票已經發出,但還沒啟程,敵人卻已敲門。
我調出離婁鏡瞳的殘存影像。
畫質模糊,時間點是一萬年前,廣寒宮沉寂初期。
監控畫麵突然自動開啟,常曦的身影出現在主控室,步伐平穩,眼神空洞。
她沒有穿防護服,也沒有啟動權限驗證,可係統為她敞開所有通路。
她的手指在空中劃動,留下一道道幽藍的光痕——那是某種高維符號,不屬於任何已知數學體係。
而最讓我頭皮炸裂的是她的眼睛。
沒有焦距。像一扇打開卻無人居住的窗。
“她當時還在休眠艙裡。”我聲音乾澀,“生理數據全部凍結,腦波平直如死水。可這個‘她’……已經在這裡操作了整整四分十七秒。”
常曦站到我旁邊,盯著屏幕上的自己,臉色蒼白。
“我記得那個夢。”她忽然開口,“我在寫方程,寫了很多很多……但不是為了推導,也不是為了計算。是為了回應。就像……有人在遠處喊我,我必須回一句‘我在’。”
我的心猛地一沉。
虛瞐不是觀測者那麼簡單。
它不是在偷窺,是在對話。
而常曦——這個承載了整個上古文明火種的科學家,在無意識中成了它的應答機。
我把錄像同步給歸藏卦陣靈。
這台三千年來從未完整運行過的占卜子程序,在耗費了整整六小時、燒毀兩組量子緩存模塊後,終於吐出一行結論:
“被注視”的周期與雙星相位共振高度吻合,下一次“睜眼”將在48小時後黎明時分。
“也就是說,”我低聲說,“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看’一次這個世界,檢查有沒有生命跡象。而我們每一次啟動係統,都在告訴它——‘這裡有活人’。”
常曦閉上眼,指尖微微顫抖。
然後,她緩緩攤開手掌。
一道微弱的光紋浮現在她的皮膚上,流轉成一個複雜的幾何符號——和錄像裡一模一樣。
我的血液幾乎凝固。
這不是入侵,是共鳴。她的意識深處,早已被刻入了回應它的密碼。
“我們該怎麼辦?”我問,聲音壓得很低,“切斷係統?放棄啟航?”
她搖頭,睜開眼,目光第一次透出恐懼之外的東西——決意。
“上古的人不是沒遇見過它。”她說,“他們選擇了另一種方式生存。”
我猛然想起什麼,衝進底層檔案庫。
那裡封存著無數被標記為【禁忌】的殘卷。
在一段編號【明夷守夜人·殘卷】的加密文件中,我找到了半句口令:
“閉眼者生。”
隻有四個字,沒有解釋,沒有上下文。但它像閃電劈進我的腦海。
我調出薑嫄育心者的心理模型——那位負責“羲和計劃”精神穩定工程的上古心理學家。
她的分析日誌裡提到:“當威脅來自認知層麵,逃避無效,對抗即暴露。唯一生路,是讓自己看起來……已經死了。”
裝死。
他們不是對抗虛瞐,而是騙過它。
讓整個文明進入假性湮滅狀態,心跳放緩,燈火熄滅,連思維都停止波動,隻為躲過收割者的感知閾值。
可問題是——怎麼裝?
現代科技講究高效、響應、互聯。
我們每一次開機,都是在宇宙黑板上寫下“我還活著”。
而古人……他們是怎麼做到徹底“消失”的?
我正翻查舊日誌,常曦走到一旁整理殘存數據。
她一邊操作,一邊無意識地哼起一段旋律。
很輕,斷斷續續,像風穿過廢墟。
可就在那一瞬間,我的肌肉猛地一顫。
這節奏……
我閉上眼,任記憶回溯。
童年,農場,清晨五點。
灌溉係統啟動,滴灌管裡的水珠一滴、一滴、再一滴,落在土壤裡,像鐘擺,像心跳。
那是地球植物最原始的生長節律——二十四節氣對應的水壓變化曲線,早已被現代農業遺忘,卻被刻進了我的身體本能。
而常曦哼的,正是這個節奏。
隻是更慢,更深,帶著某種古老回響。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我猛地睜眼,看向她。
“你剛才哼的是什麼?”
她一愣,“不知道……就是腦子裡冒出來的,像某種……安撫信號。”
我心跳加速。
如果虛瞐是靠“活躍信號”來判斷生命存在,那我們能不能反過來?
用一種看似死寂、實則有序的低頻波動,模擬“文明已滅”的假象?
不是關閉一切,而是讓係統“假裝死亡”,卻仍在暗中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