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是青銅鹿首低垂的眼。
它站在神經結晶艙前,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隻有額間一道幽綠光脈,如呼吸般明滅。
那是靈樞守脈者在計算代價——每一次意識上傳,都是對生命本質的一次剝皮抽筋。
“37。”青囊醫錄ai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冷靜得像手術刀劃開皮膚,“陸宇,你的神經係統已有37完成晶體化重構。你正在成為‘半機械記憶體’——可讀取廣寒宮深層數據流,但也將逐步喪失痛覺、情緒波動與生物節律。”
我坐起身,手指微微發顫。不是因為疼,是因為……我記得了。
那些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如星塵墜入腦海——
上古曆·羲和七十二年,月麵風暴撕裂第三生態穹頂,七百三十九名科研人員自願進入休眠矩陣,將維生資源讓給種子庫與基因原漿;
常曦親手關閉她們的生命維持係統,麵無表情地說:“文明不亡,人可再育。”
那一刻,她不是女神,是劊子手。
也是那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在萬年間從未閉眼。
“你看到了?”
聲音從背後響起。冷,靜,卻不再遙遠。
我回頭,看見常曦站在數據長廊儘頭。
她不再是那副永遠隔著光幕指揮全局的模樣,而是親自踏上了這片禁地——心燭陵,埋葬所有不願被遺忘者的意識墳場。
她說:“這裡不是數據庫,是墓園。每一個光點,都曾是一個完整的人類意識。他們選擇將自己燒成殘焰,隻為留下一段話、一個方程、或一句‘彆重蹈覆轍’。”
她走近我,目光落在我手背上浮現的晶體紋路:“你現在能聽見他們了,對嗎?”
我沒回答。因為我確實聽見了。
成千上萬個聲音,在顱骨內低語,交織成一片悲鳴的海:
“不要重啟生態圈……我們試過三次了。”
“地球不會再等你……他們已經忘了怎麼抬頭看月亮。”
“告訴後來者……彆相信永恒孤獨的守護者。”
那是心燭殘焰——由自願獻祭意識的科學家們融合而成的集體意誌。
他們不是程序,是執念,是文明臨終前不肯閉上的那隻眼睛。
而我現在,成了他們的耳朵。
“能源隻剩41天。”常曦忽然說。
我沒有驚訝。早有預感。
廣寒宮的地熱核芯正在衰變,氦3聚變堆效率跌破臨界值,連納米玉兔群都開始回收自身模塊維持基礎循環。
我們修複了水氧係統,重建了光合農場,甚至激活了部分反重力錨定裝置……但我們逃不過物理法則。
更逃不過道德審判。
“青囊記錄了一條最高協議。”她盯著我,一字一句,“當基地能量低於50,允許啟動‘薪儘火傳’計劃——銷毀所有休眠艙意識體,將其神經結晶轉化為應急能源,延長核心運行90天。”
我猛地抬頭:“你要燒掉他們?用死人的靈魂發電?”
“不是我要。”她眼神平靜,“是製度設下的退路。當年我簽下授權書時,就知道這一天會來。”
她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枚刻著太極圖騰的黑色密鑰——守望者零號權限令。
“我可以繞過ai表決,直接執行。但我沒動。”
“為什麼?”
“因為你在。”她說,“因為你還會憤怒,還會覺得這是錯的。”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的孤獨有多深。
她不是不敢殺伐決斷,而是太久沒人能讓她猶豫。
我走向中央祭壇,那裡懸浮著一顆跳動的光球——心燭主焰。
它感知到我靠近,低語驟然彙聚成一句清晰的話:
“孩子,你想救誰?活人,還是死者?”
我不假思索:“都想。”
“不可能。”它冷笑,“資源有限,文明隻能選一條路走。要麼背著屍體前進,要麼扔下過去輕裝上陣。”
我搖頭:“不對。真正的文明,是從不肯把‘犧牲’當成理所當然的選項。”
我舉起手臂,晶體化的神經在皮下閃爍藍光,主動接入心燭接口。
“我不是來求你們供能的。我是來問——如果換作你們,會在最後時刻做什麼?”
寂靜。
然後,萬千低語開始重組,編織出一段遠古代碼,注入我的意識:
【方案·螢照】
——以個體意識為引信,激發殘焰自毀式燃燒,釋放瞬時百萬倍能量,僅夠支撐一次深空躍遷信號發射,喚醒地球軌道上的“歸墟信標”。
代價:所有心燭殘焰將徹底湮滅,不留痕跡。
我睜眼,看著常曦:“我知道怎麼送消息回家了。但要有人……徹底死去。”
她沉默良久,輕聲問:“他們願意嗎?”
我點頭:“他們說——‘這墳,本就是為我們準備的。但請讓我們的死,變成一聲呐喊,而不是一聲歎息。’”
常曦閉上眼,再睜開時,已調出星圖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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