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屏幕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被一道無聲的閃電劈中,從脊椎一路燒到天靈蓋。
不是數據流,不是量子編碼,不是任何高科技能解析的東西——隻是一個孩子用炭筆寫下的句子。
可它比所有文明遺存都更沉重,比整座廣寒宮的數據庫加起來更有分量。
我們以為自己是火種。
可原來,火種一直藏在地下,在黑暗裡一筆一劃地畫著春天。
常曦站在主控台前,身影被幽藍的數據光映得近乎透明。
她沒說話,但我知道她在看什麼——那幅向日葵。
金黃的臉盤朝著虛空中的太陽,葉片舒展如祈禱的手掌。
那是上古時代最常見的園藝圖譜,編號:向日葵3,出自《懸圃植物誌·卷五》。
也是她母親親手繪製的教學樣本。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第一次在我麵前失去了萬年守望者的冷靜。
“他們……保存了‘根脈窖’的訪問密鑰?”她低聲問,像在自言自語。
“不是保存。”我輕聲接道,“是傳承。一代代教下去的。就像我媽教我認第一株番茄苗那樣。”
空氣凝滯了幾秒。
突然,素女調律者的聲音響起:“偵測到信號源穩定頻率錨點,坐標鎖定:北緯39.8°,東經116.4°,深度約2978米。信標殘餘能量低於閾值,推測為間歇性手動激活。”
“人工維持?”我猛地抬頭,“他們還能發電?”
“不完全是。”靈樞守脈者介入,聲音如青銅鹿角輕叩石磬,“生物共振牆仍在運作,能源來自深層地熱與微生物燃料電池組。規模極小,僅夠維係基礎照明與信息存儲……但他們有‘心燭殘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心燭殘焰——上古“羲和計劃”最後部署的集體意識備份係統。
將瀕死科學家的記憶、情感、意誌壓縮成一段段精神波紋,封存在月壤晶格與地球岩層之間,等待後人喚醒。
傳說中,它是文明的回音壁。
而現在,它正通過那些孩子的畫紙、課本、低語,緩緩蘇醒。
“他們在用記憶播種。”常曦終於轉身,目光如刀鋒般銳利,“不是重建生態,是在重建‘認知’本身。植物是什麼,陽光長什麼樣,風怎麼吹過麥田……這些本該本能知道的事,現在要靠圖畫和故事來傳遞。”
她頓了頓,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如果連‘綠’都要靠想象才能存在……那活著,本身就是一場反抗。”
我沒有回答,隻是默默打開物資清單。
刑天f型外骨骼機甲正在充能,氦3核心嗡鳴如遠古戰鼓。
我要帶下去的不隻是技術包——閉環生態模塊、納米修複集群、基因庫解碼器——更是證明。
證明月亮上有人種地。
證明天空還有星。
證明人類沒有忘記回家的路。
發射倒計時進入最後十秒。
我穿上刑天f,金屬骨架咬合關節時發出沉悶的哢響。
背包裡壓著三樣東西:
1.微型光合艙含改良版藍光土壤與豌豆苗原種)
2.玉兔納米集群樣本可自動修複受損細胞與貧瘠土質)
3.那張照片——我和她在“根脈永續”碑前的合影,風吹起她的長發,像一縷破曉的曦光。
她走到機庫門口,手中托著一枚晶藍色信標,通體流轉著類似心跳的脈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