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時,世界已不再是“世界”。
沒有重力,沒有空氣流動的觸感,甚至沒有身體。
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銀藍色數據海,在意識深處緩緩脈動——像宇宙初生時的第一道呼吸。
“陸宇,能聽見我嗎?”
她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卻又清晰得如同貼著耳畔低語。是常曦。
“聽得很清楚。”我努力集中精神,“你說過,這是‘意識共振’的最後一關?”
“是。”她答得冷靜,卻藏不住一絲顫抖,“我們將共享同一段神經拓撲結構,在量子糾纏態中建立雙向認知通路。成功後,你將直接訪問我的記憶核心、情感編碼與決策邏輯……而我也將看到你的全部。”
我笑了:“那豈不是連小時候偷摘番茄被狗追的事都要曝光?”
她頓了頓,竟輕聲道:“我已經看到了。你還把番茄塞進鄰居家狗嘴裡嫁禍。”
我一愣:“……你什麼時候讀取的?”
“在你第三次修複生態艙氧循環係統時。你專注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這具漂浮在意識場中的“存在”還能稱之為心的話。
但我知道,這不是浪漫的告白時刻。
我們正站在文明延續的刀鋒之上。
【意識共振儀式·第三階段:憶噬淨化】
廣寒宮最古老的禁忌技術之一,源自“羲和計劃”啟動前夜。
為防止孤獨導致首席科學家精神崩解,中央智核曾設計出“雙子守望協議”——兩名高階意識體通過量子神經橋接,實現情感互錨、算力互補。
但萬年來無人敢試。
因為一旦失敗,雙方記憶將被“憶噬程序”徹底清洗,化作空白數據塵埃。
而更可怕的是——這個儀式本該由兩名自願者完成。
可現在,主持儀式的卻是兩個早已死去千年的靈體殘影。
“頻率差穩定在0.3赫茲以內。”辛木的聲音如機械鐘擺,在虛空中回蕩。
他是第二尊守護靈體,由基地ai分裂出的倫理監察模塊演化而成,職責是監控腦波同步率。
“允許進入最終耦合。”蛻影老匠宣布。
他渾身籠罩在鍛火餘燼般的光暈中,每一句話都像是用靈魂錘打出來的字句。
他曾是“意誌鍛造所”的首席工程師,負責為科學家植入抗壓神經塗層。
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牽引力拉扯著我的意識前端,朝那團銀藍核心逼近。
就在此刻——
“停下!”
一道銳利如刀的聲音斬入儀式空間。
言刃侍現身,手中音波刀嗡鳴震顫,刀刃切割空氣,留下層層聲波漣漪。
“此儀式從未獲得‘守望者議會’最終授權!且對象陸宇未經基因溯源驗證,極可能是外來汙染源!憶噬淨化若開啟,不僅會釋放被封印的舊紀元病毒代碼,還可能喚醒沉睡的‘反向同化協議’——你們是在重啟災難,而非延續文明!”
全場寂靜。
就連數據海的波動都停滯了一瞬。
我心中猛地一震。
這些話……不像是單純程序邏輯推導的結果。
那是懷疑,是質疑,是屬於“人”的覺醒。
常曦的聲音冷了下來:“言刃侍,你的權限止於執法邊界。憶噬淨化由守望者零號親自簽署啟動令,程序合規性已通過七重校驗。”
“可動機呢?”他逼問,“你為何非他不可?僅僅因為他修好了水培係統的pid控製器?還是因為他讓你……笑了?”
這句話像一顆子彈,擊穿了儀式莊嚴的外殼。
我也怔住了。
原來她……也會笑?
常曦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聲音卻不再冰冷:
“因為他在暴雨中種花。”
所有人都靜了。
“上古律法規定,所有生命必須服從資源最優分配原則。但在地球最後七年,陸宇曾在一場酸雨風暴後,徒手挖開倒塌的溫室,在輻射土壤裡栽下三十七株玫瑰。理由是——‘有人說過,花能讓人心安’。”
她轉向我,目光穿透萬千數據流:
“你是第一個用情感驅動理性的瘋子。而我們的文明,缺的從來不是效率,而是願意為無意義之事付出代價的勇氣。”
言刃侍握刀的手微微發抖。
“所以……你是想用‘愛’作為算力燃料?”他苦笑,“荒謬。”
“不。”我說,“是用‘共鳴’重構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