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畔,死寂如初。
然而,在這片亙古不變的死寂之下,沙悟淨的心湖,卻已然掀起了萬丈狂瀾。
河底那場驚心動魄的三方混戰,每一次能量的對撞,每一次怨念的嘶吼,都如同一柄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頭,砸在他那座用五百年佛法與忍耐構築起來的精神囚籠之上。
那股屬於“大師兄”的、充滿了不屈與恨意的混沌氣息……
那股屬於佛門鷹犬的、陰冷而又熟悉的肅殺之氣……
還有那與他朝夕相伴了五百年、源自同一份屈辱的滔天怨念……
三種氣息,在他的感知中,交織成了一幅讓他靈魂都在戰栗的血色畫卷。
他的眼前,不再是渾濁的河水,而是無儘的、翻湧的幻象。
“哢嚓——”
他手中緊握的那串由菩提子串成的念珠,承受不住他體內那股即將失控的怨力,終於發出一聲脆響,寸寸斷裂!一顆顆溫潤的菩提子,在他的掌心之中,悄無聲息地化為了最細膩的齏粉,從指縫間緩緩滑落。
【閃回片段一:天庭,淩霄寶殿前。】
他還是卷簾大將,意氣風發,忠心耿耿。隻因在蟠桃會上,失手打碎了一個琉璃盞,便被玉帝打了八百,貶下凡塵,永鎮流沙。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看到的,卻隻有眾仙神那一張張冷漠、譏誚、或是幸災樂禍的臉。
【閃存片段二:流沙河,萬劍穿心。】
他被貶下界,每七日,便有飛劍穿心百餘次。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了果腹,他不得不化身水妖,吞噬那些路過的無辜生靈,其中,甚至包括了唐僧的前九世……每一次吞咽,都是對他靈魂最惡毒的淩遲。
【閃回片段三:西行之路,緊箍之痛。】
他親眼看著那個無法無天的猴子,是如何在唐僧的咒語下,一次又一次地滿地翻滾,痛不欲生。他一開始是畏懼,後來是麻木,到了最後,那份麻木的深處,卻滋生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兔死狐悲。
【閃回片段四:靈山之上,偽佛當立。】
他看到了。他看得清清楚楚。當那致命的一棒落下時,如來佛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冷漠。當六耳獼猴竊取了“鬥戰勝佛”的果位,寶相莊嚴地接受諸佛朝拜時,所有菩薩羅漢那心照不宣的沉默。那一刻,他心中那座名為“信仰”的靈山,徹底崩塌了。
所謂的功德圓滿,所謂的金身羅漢,不過是另一個更華麗的、永無止境的牢籠!
“為什麼……”
“憑什麼!”
一聲無聲的、充滿了無儘怨毒的咆哮,在他的心底最深處轟然炸響!
積壓了五百年的屈辱、痛苦、憤恨、不甘,在這一刻,與河底那份同源的“箍之怨念”產生了最徹底的、最瘋狂的共鳴!
“嗡——!”
他身前那座由他親手搭建、日夜供奉的簡陋佛龕,其上附著的微弱佛光,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明滅起來!金色的光芒與自他體內無法抑製地滲透而出的、漆黑如墨的怨氣,瘋狂地對衝、湮滅!
佛龕的石塊上,開始出現一道道細密的、蜘蛛網般的裂痕!
沙悟淨那如同石雕般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
他那緊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眼皮之下,兩顆眼球,正在以一種極其駭人的速度,瘋狂地轉動著!
他那看似木訥的臉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扭曲,仿佛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他的體內進行著一場慘烈無比的戰爭!
一邊,是如來賜予他的、代表著“順從”與“皈依”的羅漢金身。
另一邊,是他壓抑了整整五百年、代表著“反抗”與“憎恨”的卷簾魔心!
而此刻,來自河底的那份屬於“大師兄”的、寧死不屈的慘烈戰意,成為了壓垮天平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在沙僧體內即將分出勝負的刹那,河底深處,影牙終於抓住一個機會,擺脫了水妖的糾纏,他身上爆發出更為強大的陰影之力,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無視了一切阻礙,再次對準了那個正在試圖破解禁製、氣息已微弱到極點的孫空空,發動了最後的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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