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數月前在天庭蟠桃園,意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到讓他靈魂都在戰栗的混沌死氣之後,豬八戒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回了福陵山,然後便將自己徹底鎖在了這雲棧洞中,終日以酒為伴,活脫脫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他怕!他怕得要死!
他怕那個本該死了五百年的猴頭,真的從地獄裡爬了回來,第一個就來找他清算舊賬!當年取經路上,他可沒少在唐僧麵前說那猴子的壞話,更是在那猴子被六耳獼猴打殺時,選擇了明哲保身,連個屁都不敢放。
這份心虛與恐懼,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著他的內心。
為了求個心安,他幾乎將自己所有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在雲棧洞外布下了三重自以為萬無一失的、歹毒無比的陷阱。
第一重,是“惑心迷蹤幻陣”。此陣以他當年在天庭學到的皮毛布陣手法,結合了部分佛門幻術,一旦有生靈踏入,便會立刻陷入無儘的幻象之中。幻象的內容,也是他精心“設計”的——不是天兵天將的圍剿,便是靈山羅漢的怒目審判。在他想來,尋常小妖見了這陣仗,早就該嚇得屁滾尿流了。
第二重,則是與幻陣相連的“劣質地羅網”。這可不是什麼高級法寶,而是他花大價錢從下界黑市淘來的仿製品。一旦幻陣被強行破開,這張覆蓋了方圓百米的大網便會從地底彈射而出,網上淬了能禁錮仙元法力的特製符水,便是尋常真仙被罩住,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掙脫。
而最陰損的,是第三重。在地羅網的正下方,是一片被他用秘法催生出的“化屍銷魂毒沼”。那漆黑的泥沼之中,混雜了他多年來搜集的百餘種劇毒之物,腐蝕性極強,彆說是血肉之軀,就是尋常法寶掉進去,不出片刻也會被蝕得靈光全無,化為一灘廢鐵。
這三重陷阱,環環相扣,陰毒無比,儘顯豬八戒那貪生怕死的本性。
“嘿嘿嘿……”看著水鏡中那風平浪靜的景象,豬八戒抓起旁邊一壇剛開封的桂花釀,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獰笑,“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膽敢來闖你豬爺爺的雲棧洞,保管叫你有來無回!”
他正自鳴得意,水鏡的畫麵中,一道微不可查的清風,悄無聲息地拂過了山林。
緊接著,一個身影,就那麼突兀地、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第一重幻陣的外圍。
那是一個身高約莫三尺的灰色猴子,身形瘦削,貌不驚人,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仿佛已經與周圍的草木融為了一體。
豬八戒的呼吸,在這一瞬間,猛地停滯了!
他手中的酒壇“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醇香的酒液流了一地,他卻渾然不覺。
是他!
雖然模樣變了,身高也縮水了,但那股若有若無的、深藏在骨子裡的桀驁與靈動,那份仿佛天地萬物都不放在眼裡的姿態……豬八戒一眼就認了出來!
“猴……猴……猴哥?!”他嘴唇哆嗦著,牙齒不受控製地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讓他渾身的肥肉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真的來了!他真的找上門來了!
恐懼,如同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臟。但緊接著,這份恐懼便被一絲僥c幸與狠厲所取代。
“來得好!來得好啊!”豬八戒死死地盯著水鏡,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管你是不是那猴頭!既然一頭撞進了你豬爺爺的陷阱裡,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今天,就讓你嘗嘗這五百年沒見的‘待客之道’!”
他堅信,自己這三重精心布置的陷阱,足以讓任何太乙金仙以下的敵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而此時,陷阱之外,孫空空緩緩抬起頭,那雙燃燒著灰色火焰的眸子,淡漠地掃視著眼前這片看似平靜的山林。
在他的“混沌火眼金睛”之下,眼前的世界,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到了,空氣中那些由駁雜法力構成的、扭曲的幻陣紋路,其布置手法之粗糙,能量節點之明顯,簡直如同孩童的塗鴉。
他看到了,在那幻陣之下,一張覆蓋著惡臭符水的破網,正被幾根早已鏽跡斑斑的機關地樁牽引著,一副隨時準備彈射而出的模樣。
他甚至能“看”穿地表,看到那片由百餘種低級毒物混合而成的、散發著五彩斑斕毒氣的泥沼,其毒性之烈,恐怕連一隻野豬掉進去都會被瞬間融化。
“嗬……”
孫空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了譏誚的弧度。
“呆子,五百年了,你這埋伏的能耐,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低聲自語,聲音中不帶半分情感。隨即,在洞內豬八戒那充滿了期待與緊張的注視下,他竟沒有絲毫猶豫,一步,便邁入了那“惑心迷蹤幻陣”之中。
他要的,不是簡單地破解。
他要的,是讓這頭豬,在最得意的時候,品嘗到最深沉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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