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裹挾著無儘恨意與滔天殺意的宣告,並未隨著那道灰色流光的遠去而消散。
它如同一柄由混沌法則鍛造而成的無上魔音,自那破碎的南天門衝天而起,穿透了三十三重天的法則壁壘,無視了九天之上的凜冽罡風,以一種完全不講道理的蠻橫姿態,朝著三界六道,每一個有生靈存在的角落,轟然回蕩!
北俱蘆洲,萬妖俯首。無數潛修了千萬年的上古大妖,自閉關的洞府中猛然驚醒,感受著那股熟悉到讓他們靈魂都在戰栗的桀驁意誌,眼中皆是浮現出無儘的駭然與一絲……深埋已久的狂熱。
幽冥地府,血海翻騰。十八層地獄之中,億萬惡鬼的哀嚎為之一滯。奈何橋上,孟婆那盛湯的老手微微一顫。森羅殿內,十殿閻羅案前的生死簿,竟無風自動,瘋狂翻頁,最終停留在了那早已被抹去的一頁之上——“孫悟空”三個大字,竟隱隱有重新浮現的血色光暈。
而這道意誌洪流最終的目標,則是那片佛光普照、看似萬劫不磨的西牛賀洲,那座矗立於天地之間、象征著佛門至高權威的——靈山。
……
靈山,大雷音寺。
這裡,依舊是佛光普照,禪音不絕。八部天龍環繞,四大金剛護法。三千揭諦,五百羅漢,八大菩薩,皆盤坐於金蓮蒲團之上,聆聽著佛法妙理,參悟著大道真言,一派祥和安寧的極樂景象。
然而,就在此時那道充滿了混沌、毀滅與反抗意誌的洪流,如同一滴最汙穢、最惡毒的九幽魔血,狠狠地滴入了這片由無儘信仰與祥和構築的金色海洋!
嗡——!!!
一瞬間,那莊嚴的梵音為之一滯!那普照三界的浩瀚佛光,竟也為之黯淡了刹那!
無數正在入定的羅漢菩薩隻覺得心頭無端升起一股暴虐不屈、要將這天都捅個窟窿的滔天魔念!他們的佛心,在這股霸道絕倫的意誌衝擊之下,竟開始劇烈地動搖!
有的菩薩座下金蓮,光芒搖曳,險些墜下蓮台!
有的羅漢心魔叢生,眼前幻象萬千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佛陀喋血的恐怖未來!
更有甚者那好不容易修持了萬載、堅不可摧的佛門金身竟也開始明滅不定,其上浮現出一絲絲不祥的灰色裂痕!
“大膽!”
“何方魔頭,敢以魔音惑我靈山!”
觀音大士猛然睜眼,玉淨瓶中楊柳枝無風自動,灑下道道甘霖,試圖鎮壓這股突如其來的心魔。普賢、文殊二位大士亦是臉色劇變,各自催動無上佛法,守護自身道心。
但,更多人的目光,卻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絲驚疑與探究,投向了那位於諸佛之列,寶相莊嚴、威風凜凜的——“鬥戰勝佛”!
因為那道魔音之中點名道姓的兩個名字,一個是他們至高無上的佛祖,而另一個便是這位五百年前新晉的佛陀!
“六耳孽畜!”
“洗乾淨你那顆長滿了雜毛的腦袋!”
這等充滿了無儘憎恨與鄙夷的詈罵,與眼前這位功德圓滿、寶相莊嚴的鬥戰勝佛,形成了無比諷刺、也無比詭異的對比。
一時間,整個大雷音寺,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源自心靈與信仰層麵的巨大騷亂!
……
而騷亂的中心,那座獨立於諸佛殿宇之外、戒備森嚴的“鬥戰勝佛”府邸,早已化作了一片狼藉的地獄。
“砰——!”
“哐當——!”
那張由萬載佛玉雕琢而成的蓮台寶座,被一股失控的佛威震得四分五裂!那盞由菩提古樹枝乾製成的靜心禪燈,被狠狠地砸在牆上,化為一地碎屑!
六耳獼猴,如今的“鬥戰勝佛”,正披頭散發地站在這片廢墟中央。他那身華貴的錦斕袈裟被自己扯得歪七扭八那張與孫悟空一模一樣的臉上,早已沒了半分寶相莊嚴,取而代之的是因極致恐懼與滔天憤怒而徹底扭曲的猙獰!
他聽到了!他聽得清清楚楚!
那一聲聲的“六耳孽畜”,如同最惡毒的魔咒,又似最無情的審判,穿透了五百年的時光,穿透了他所有的偽裝,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
“不!不可能!你已經死了!你明明已經神形俱滅了!”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道早已刻入骨髓的魔音。他披頭散發,狀若瘋魔,在空曠的禪房之內,歇斯底裡地咆哮著。
“我才是鬥戰勝佛!我才是!我是佛祖親封的!你這個冒牌貨!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孤魂野鬼!你給我滾!滾出我的腦子!”
他怕!他怕得深入骨髓!
他所擁有的一切——“鬥戰勝佛”的尊號,諸佛菩薩的敬畏,三界眾生的信仰——全都是偷來的!全都是建立在那個“真貨”已經徹底消失的基礎之上!
可現在,這個本該被曆史徹底遺忘的“真貨”,竟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恐怖姿態,回來了!並且,當著三界眾生的麵,揭開了他最不願為人所知的傷疤!
那份隱藏了五百年的心虛與恐懼,在這一聲宣告之下,被徹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