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先去東方逛逛”,不是商量。
是決定。
所以,他動了。
沒有駕雲,沒有騰挪。
他隻是,簡簡單單地,向前,邁了一步。
一步踏出。
他腳下那座,不知名的高山,便在他身後,成了一粒,被風一吹,便散了的塵。
他那件,剛剛才被功德染成了金色的華麗枷鎖,在這極致的速度麵前,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隨即,被一股更為霸道的,不屬於這方天地任何“理”的灰色混沌氣流,徹底撕碎,湮滅。
他,又變回了那個,穿著一身破爛僧袍的,灰衣魔猿。
他化作了一道流光。
一道,不屬於金,不屬於光,甚至不屬於任何一種“顏色”的,純粹的灰色流光。
像一柄,由混沌本身鍛造而成的,最為鋒利的刻刀,在這張,剛剛才鋪展開來的,名為“洪荒”的嶄新畫卷之上,不講任何道理地,劃下了一道,充滿了“不服”與“逆命”的,醜陋的,卻又無比深刻的……劃痕。
風,在他耳邊尖叫。
那不是風。
是這方天地,那剛剛才誕生不久的,脆弱的“理”,在為他這不該存在的速度,這不該存在的“無理”,而發出的,驚恐的,卻又無力的……悲鳴。
他腳下,那片剛剛才有了色彩的,荒蕪的大地,正在以一種,連神念都無法捕捉的速度,向後,瘋狂地倒退。
那高聳入雲的太古神山,在他眼中,成了一根根,一閃而逝的,牙簽。
那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河,在他眼中,成了一條條,來不及看清便已消失的,銀色的線。
地上,有東西在跑。
什麼東西,他看不清,也懶得看清。
他隻知道,它們在怕。
用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為原始、也最為純粹的方式,在怕。
一頭,剛剛才從那泥沼之中,捕食了一頭巨獸的,身長萬丈的太古凶鱷,其那雙充滿了殘忍與暴虐的豎瞳,在感受到那道自天際一閃而逝的灰色流光的刹那,竟不受控製地,猛地一縮。隨即,它那本該是堅不可摧的龐大身軀,竟如同遇到了天敵的兔子般,發出一聲充滿了恐懼的悲鳴,連那到嘴的血食都顧不上了,便要重新,鑽回那能給予它一絲安全感的,冰冷的泥沼之中。
然而,已經晚了。
那道流光,隻是,從它頭頂,一閃而過。
它甚至,沒有散發出任何威壓,沒有泄露出任何殺意。
但,那頭太古凶鱷,其那龐大的身軀,卻猛地一僵。隨即,如同被一隻看不見的,由純粹的“力”構築而成的無形巨手,從存在層麵,徹底碾過一般,“噗”的一聲,化作了一蓬,最為原始的……血霧。
一處,剛剛才從那地脈深處,生長出來的,方圓百裡的先天靈根林,其上那億萬片,散發著足以讓金仙都為之沉醉的先天乙木之氣的樹葉,在那道灰色流光掠過的瞬間,竟不約而同地,齊刷刷地,向著地麵,低垂了下去。
像一群,正在列隊迎接君王巡視的,卑微的……臣子。
孫悟空沒有去看這些。
他那雙倒映著屍山血海的灰色眸子裡,沒有半分波瀾。
他隻是,在享受著這種,久違的,純粹的……速度。
他那具,剛剛才被“力”與“生”兩種極致道韻,共同重塑的魔猿之軀,在這股蠻橫的衝撞之中,發出一陣陣,充滿了無儘渴望與興奮的……歡呼。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混沌魔猿之血,正在沸騰。
他能感覺到,自己識海之中,那枚醜陋的,卻又無比堅韌的灰白法印,正在歡呼。
道果?
道果是飯。
寶貝,是酒。
吃飯前,總得先喝口酒,潤潤喉嚨。
這,便是他孫悟空的,道理。
他懶洋洋地想著,那張充滿了野性的臉上,再一次,咧開了一個,痛快到了極致的笑容。
那笑容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獨屬於猴子的,純粹的……貪婪。
然而,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浸在這份,獨屬於強者的,絕對的自由之中時。
他,又感覺到了。
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神念。
是用那早已化作本能的,對一切“爭鬥”與“殺伐”的……絕對直覺。
他感覺,這風裡,多了一絲,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