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與我有緣”,像一粒扔進死海裡的,不起眼的石子。
但,這片海,不是死海。
是兩鍋,剛剛才燒開了的,滾油。
於是,這片,剛剛才因為那先天庚金之氣出世,而被渲染得金光萬道,瑞氣千條的東方天際,其所有流轉的“理”,再一次,猛地一滯。
那高亢的龍吟,斷了。
那清越的鳳鳴,也啞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比之前那場對峙,還要更為純粹,也更為……冰冷的死寂。
那條盤著的金龍,那雙比太陽還要更亮的威嚴龍目,緩緩地,眯成了一條線。
它那龐大到,仿佛要將這片青天都徹底盤滿的身軀,其上那億萬片,如同天帝敕令般的金色龍鱗,在這一刻,竟不受控製地,倒豎了起來。
每一片鱗甲的邊緣,都閃爍著,足以將虛空都輕易割裂的,冰冷的寒芒。
那不是憤怒。
那是一種,獨屬於這方天地,第一批“主人”的,那早已刻入了血脈,融入了神魂的,絕對的……皇道威嚴,在被一隻,它眼中,本該被輕易碾死的螻蟻,當麵挑釁之後,所產生的,極致的……錯愕。
那隻懸著的彩鳳,那雙同樣充滿了驕傲與審判的鳳眸,也緩緩地,凝固了。
它那修長,優雅,仿佛由萬千色彩共同編織而成的鳳軀,其上那每一根,都在演繹著全新火之法則的華麗羽毛,在這一刻,竟齊刷刷地,停止了顫動。
那羽尖之上,那本該是絢爛奪目的,屬於南明離火的,七彩光暈,在這一刻,儘數褪去。
隻剩下,一片,足以將萬物都徹底焚為焦土的,蒼白的,毀滅的……死焰。
那不是殺機。
那是一種,天生的,愛潔的貴婦,在發現自家的傳世珍寶,竟被一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滿身泥汙的乞丐,伸出了他那肮臟的,充滿了貪婪的手之後,所產生的,絕對的……厭惡。
於是,那兩道,本該是相互對峙,相互碰撞的,屬於皇與帝的驕傲意誌,在這一刻,不再有半分保留,化作了兩座,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由純粹的“理”構築而成的無形山嶽,不分先後地,朝著孫悟空這個,不知死活的“惡客”,狠狠地,碾了過來!
那不是驅逐,不是警告。
是……抹除。
一種,主人在決定,要將那隻,不聽話的,弄臟了自家院子的野狗,連同它那肮臟的血肉與卑微的存在,一並……徹底地,從這方天地,抹除。
然而,孫悟空沒有動。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一手,將那根同樣毫不起眼的燒火棍,懶洋洋地,搭在了肩上。
另一手,則不急不緩地,抬了起來,用那根,還沾染著漆黑魔血的小指,掏了掏耳朵。
仿佛,那兩座,足以將金仙都當場碾成齏粉的意誌山嶽,不過是兩陣,吹亂了他發絲的,惱人的……歪風。
然後,他聽到了。
那條金龍,又開口了。
聲音,依舊很大,很沉,像九天之上,那宣告著審判降臨的,最後的雷。
那聲音裡,所有的威嚴,都化作了,不容置喙的……冰冷。
“我龍族,生而為鱗甲之長,統禦四海八荒,乃天定之皇!”
它頓了頓,那雙早已眯成了一條線的威嚴龍目,死死地,鎖定著那個,還在掏著耳朵的,灰衣魔猿。
“識相的,自己滾!”
緊接著,那隻彩鳳,也開口了。
聲音,依舊很清,很亮,像兩塊最頂級的神玉,在相互撞擊時,發出的,最為致命的,碎裂之音。
那聲音裡,所有的驕傲,都化作了,不容褻瀆的……審判。
“我鳳族,生而為飛禽之首,掌天之權柄,乃地生之帝!”
它那雙,燃燒著蒼白死焰的鳳眸,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根,毫不起眼的燒火棍。
“此寶,合該歸我!你這汙穢之物,再敢多看一眼,便將你,連同你那卑賤的魂,一並焚為虛無!”
孫悟空掏耳朵的動作,停了。
他緩緩地,將那根,沾著些許耳垢的小指,收了回來。
然後,在那兩道,冰冷的,充滿了“審判”與“皇道”的意誌,即將觸及到他身前三尺的刹那。
他,笑了。
他那張,還沾染著漆黑魔血的,充滿了野性的臉上,再一次,咧開了一個,痛快到了極致的,燦爛到了極致的,無比熟悉的……笑容。
那笑容裡,沒有譏誚,沒有暴虐。
隻有一種,終於找到了兩個,能陪自己好好玩玩的,雖然有些聒噪,卻又無比有趣的,新“鄰居”之後,那發自本源的,純粹的……愉悅。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倒映著屍山血海的灰色眸子裡,沒有半分波瀾。
他看著那條金龍,又看了看那隻彩鳳。
那眼神,像是在看兩個,剛剛才學會了說話,便迫不及待地,向著整個世界,炫耀著自家那兩畝薄田的……傻孩子。
“統禦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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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將那根小指,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