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
他的道,在那裡。
他之所以為他的一切,都在那裡。
所以,他站了起來。
那塊還帶著盤古開天時餘溫的青石,在他身後,成了一塊尋常的,冰冷的石頭。
他沒有再去看那塊,同樣散發著無儘“鋒銳”與“殺伐”之意的先天金精。也沒有再去看那根,同樣在嗡鳴,同樣在渴望著一場酣暢淋漓的“升級”的混沌如意棒。
那些,是玩具。
而道果,是命。
他朝西,邁出了一步。
風,便不一樣了。
從東方吹來的風,帶著草木初生的清香,帶著四海汪洋的濕潤。而從西方迎麵撞來的風,是乾的,硬的,像一把摻了沙子的,鈍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刮著他的臉。
風裡,沒有靈氣。
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這方天地在誕生之初,所有沉澱下來的,不甘與怨毒的……味道。
煞氣。
孫悟空又邁出了一步。
他腳下,那片剛剛才有了色彩的,廣袤大地,正在以一種,近乎於靜止的速度,向後,緩緩地倒退。
他走得不快。
像一個,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好奇的旅人。
他看到了山。
不再是東方那種,仙霧繚繞,靈氣充裕的秀麗山川。西方的山,是黑的,是紅的。像一頭頭,早已死去了不知多少紀元的太古凶獸,那裸露在外的,猙獰的,扭曲的骨架。
山是禿的,寸草不生。
連石頭,都仿佛被那股無處不在的煞氣,侵蝕得,充滿了暴虐與死寂。
他看到了水。
不再是東方那種,清澈見底,魚蝦嬉戲的靈泉溪流。西方的水,是黃的,是黑的。像一鍋,煮沸了的,充滿了劇毒與汙穢的濃湯。水裡,沒有魚,隻有一些,看不清模樣的,扭曲的影子,在緩緩地,蠕動。
那不是生靈。
是怨念。
這片土地,很窮。
窮得,隻剩下了煞氣。
窮得,連那剛剛才升起的,滾燙的太陽,都仿佛不願意,將它的光,多灑下來一分。
孫悟空走著,看著。
他那雙倒映著屍山血海的灰色眸子裡,沒有半分憐憫,也沒有半分嫌棄。
他竟覺得,這裡,很好。
比那仙氣繚繞,規矩森嚴的東方,要好。
這裡,很乾淨。
乾淨得,隻剩下了,最為原始的……道理。
一種,名為“生死”的道理。
不知走了多久。
當那輪滾燙的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將這片荒蕪的大地,烤得,連空氣都開始扭曲時。
他,停了下來。
他從那破爛的僧袍裡,掏出了兩樣東西。
一根,是那根,陪著他,打碎了南天門,掀翻了五行山,捅破了那西天朗朗乾坤的……燒火棍。
一塊,是那塊,剛剛才從那龍與鳳的爪子底下,搶過來的,還帶著那天地初開時餘溫的……先天金精。
他將那根燒火棍,插在了地上。
又將那塊先天金精,擺在了燒火棍的旁邊。
然後,他盤腿,坐了下來。
像一個,準備開飯的,餓鬼。
他沒有鼎爐,也沒有神火。
他隻是,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隻,沾染著漆黑魔血的,仿佛能握住這世間所有“力”的右手。
然後,朝著那兩件,同樣不講道理的“玩具”,虛虛一按。
嗡——!!!
一股,同樣不屬於這方天地任何“理”,充滿了“不服”與“逆命”的灰色混沌氣流,自他掌心,轟然爆發!
那不是法力,不是神通。
是……火。
是那早已與他血脈相連的,混沌魔猿之血,在燃燒。
那灰色的火,沒有溫度,沒有光芒。
它隻是,像一團,最為粘稠,也最為霸道的濃霧,將那根燒火棍,與那塊先天金精,一並,徹底地,包裹。
那先天金精,顫抖了起來。
它那足以撕裂天地的無上鋒芒,在那股更為霸道的“力”之法則麵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的毒蟲,發出一陣陣,充滿了“不服”與“抗拒”的,尖銳的悲鳴。
它不想被熔煉。
它,生來便是神兵。
那根燒火棍,也嗡鳴了起來。
它那早已沉寂了不知多少紀元的,獨屬於“力”之法則的驕傲,在嗅到了那股,與它同源,卻又充滿了無儘“鋒銳”與“殺伐”之意的氣息之後,竟如同一個,饑餓了億萬年的饕餮,發出一陣陣,充滿了無儘渴望與興奮的……歡呼。
它想吃。
它想,將那塊,比它更硬,也更鋒利的石頭,徹底地,吞下去。
孫悟空靜靜地看著,他那張充滿了野性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