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
一種,冰冷的……憐憫。
那胖大和尚,還在說。
他那張,如同發麵饅頭般,充滿了“慈悲”與“溫和”的臉上,那抹足以將世間所有堅冰都融化的笑,更濃了。
像一碗,早已熬製了不知多少紀元的,香甜的,卻又致命的……毒藥。
他說的,是大道,是混元,是那西方的無上妙法,是那所有聽起來,都無比正確的……道理。
孫悟空沒聽。
他那片,早已沸騰的識海,在被那八個,由純粹的“惡意”鍛造而成的,淬了劇毒的字,狠狠地紮進來之後,便已然,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
魔祖。
羅睺。
養蠱。
嫁禍。
原來,是這樣。
他想。
他看著眼前這個,還在滔滔不絕,試圖用那虛無縹緲的“大道”,來引誘他這隻,剛剛才吃飽了的野猴子的,胖大和尚。
看著他身後那十幾名,還在儘職儘責地,用那最為“慈悲”的手段,去“度化”著那些可憐蟲的,年輕僧人。
看著他們,是如何,將那些生靈的本源,連同那股,早已與它們融為一體的魔氣,一並,粗暴地,剝離。
看著那些,被剝離了本源的生靈,是如何,在極致的痛苦與死寂之中,迅速地,枯萎,腐爛。
看著那片,本就充滿了“終結”與“腐朽”的魔土,是如何,在吞噬了那最後的,充滿了絕望與不甘的神魂碎片之後,變得,更為“肥沃”,也更為……邪惡。
他們,是牧羊犬。
一群,正在幫著那頭,最為狡猾,也最為凶殘的惡狼,看守著羊圈的,愚蠢的,卻又自以為是的……牧羊犬。
他們以為,自己在淨化。
殊不知,他們,是在喂養。
是在用一種,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方式,用一種,最為“慈悲”,也最為……高效的方式,在喂養著那頭,早已躲在了暗處,流著口水的……狼。
而那所謂的“功德”,不過是那頭狼,在吃飽了之後,隨口,吐出來的一點,殘渣。
孫悟空臉上的那抹,充滿了純粹愉悅的笑,緩緩地,斂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看一場,早已注定了結局的,無比滑稽的,悲劇般的……平靜。
他,不想再看了。
也,不想再聽了。
於是,他動了。
沒有征兆。
在那胖大和尚,那句充滿了誘惑的“何愁那混元不得”,還在那片,被佛光與魔氣,共同汙染的空氣中,來回飄蕩的刹那。
他那具,本該是靜若頑石的魔猿之軀,毫無征兆地,動了。
不是前衝,不是撲殺。
他隻是,簡簡單單地,向前,邁了一步。
一步踏出,便已然,穿透了那層,本該是聖潔無比,此刻在他眼中,卻比那魔氣,還要更令人作嘔的,金色佛光。
出現在了那片,充滿了哀嚎與悲鳴的,“度化”戰場的,正中心。
那胖大和尚,臉上的笑,猛地一僵。
那十幾名,還在專心“度化”的年輕僧人,其口中的梵音,也猛地一滯。
他們,齊刷刷地,轉過了頭。
那十幾雙,充滿了驚駭與憤怒的,怒目金剛,死死地,鎖定著這個,不知死活的,膽敢,闖入他們“慈悲”道場的……魔。
然而,孫悟空沒有看他們。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還在被那金色的鎖鏈,死死地捆縛著,做著最後掙紮的,可憐蟲的身上。
他看著它們那雙,早已被那無儘的痛苦與絕望,徹底填滿的,猩紅的眼。
他能感覺到,它們,在求救。
不是向任何神,也不是向任何佛。
而是向著他這個,同樣是“魔”,同樣是“異類”的,不速之客,發出了,最為原始、也最為……卑微的哀鳴。
他緩緩地,將那根,同樣在嗡鳴,同樣在渴望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的燒火棍,從肩上,取了下來。
然後,朝著那片,早已被那黏稠的魔氣,徹底汙染的,黑色的土地。
簡簡單單地,一棍頓下。
咚——!!!
那不是聲音。
是“理”。
是孫悟空,用他那根,同樣不講任何道理的燒火棍,在這片,早已被那虛偽的“慈悲”,定下了規矩的土地上,強行,定下了他自己的……規矩!
一股,同樣不屬於這方天地任何“理”,充滿了“不服”與“逆命”的灰色混沌氣流,自那棒身之上,轟然爆發!
那氣流,沒有溫度,沒有形態。
它隻是,像一場,最為沉重,也最為霸道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