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殺意,是冷的。
像一塊,從那混沌未開之前,便已存在的,永恒的寒冰,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孫悟空那顆,剛剛才因為那場鬨劇,而變得有些懶洋洋的魔猿之心上。
不疼。
就是有些……涼。
這片,剛剛才因為那年輕巫祝的暴躁,而變得有些劍拔弩張的不周山腳,徹底地,陷入了死寂。
那十幾個,本該是戰意滔天的巫,臉上的那抹,看好戲般的愉悅,凝固了。
那幾十頭,本該是寸步不讓的麒麟,眼中那最後的,固執的哀傷,也碎了。
他們,都在看。
看著那頭,本該是德高望重,足以與他們巫族大巫,分庭抗禮的老麒麟,是如何,在沒有受到任何攻擊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
像一座,被那看不見的,名為“歲月”的重錘,硬生生,敲碎了所有支撐的……山。
孫悟空動了。
他沒有去看那些,臉上寫滿了驚駭與不解的,蠢物。
他隻是,朝著那頭,已經沒有了半分生息的老麒麟,走了過去。
他走得很慢。
像一個,不想驚擾了那場,早已注定了結局的,悲劇的,安靜的,收屍人。
“站住!”
一聲,暴躁的,充滿了無儘警惕與被冒犯的怒吼,自那巫族的陣列之中,轟然炸響。
是那個,很年輕,也很暴躁的,火之巫祝。
他那古銅色的皮膚之上,那屬於“火”的圖騰,再一次,熊熊燃燒。
他手中的骨棒,遙遙地,指向了那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穿著一身破爛僧袍的,灰衣魔猿。
那意思,很明顯。
再往前一步,死。
孫悟空沒有理他。
他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隻是,繼續,向前走。
一步。
兩步。
三步。
他停在了那頭,早已冰冷的老麒麟身前。
然後,在那年輕巫祝,那雙早已被怒火徹底填滿的眸子,即將化作實質的火焰,噴薄而出的刹那。
他,蹲了下來。
伸出了一隻,沾染著漆黑魔血的,寬厚的手掌。
輕輕地,按在了那頭老麒麟,那本該是充滿了祥瑞之氣的,五彩的鱗甲之上。
入手,很涼。
涼得,像一塊,被那九幽之下的陰風,吹了不知多少紀元的,頑石。
沒有生機,沒有溫度。
隻有一片,死寂。
孫悟空緩緩地,閉上了眼。
他識海之中,那雙,剛剛才被那盤古一瞥,徹底開竅的【混沌破妄神瞳】,毫無征兆地,亮了一下。
那不是光。
那是一種,比光,更為純粹,也更為……真實的“理”。
他看到了。
在那頭老麒麟的體內,那片,本該是充滿了無儘生機與祥瑞的,浩瀚的本源之海,早已,徹底乾涸。
海裡,沒有水,沒有魚。
隻有一根,細如發絲,卻又比那混沌本身,還要更為深邃,也更為……邪惡的,黑色的線。
那線,像一根,活著的,呼吸著的,充滿了劇毒的,寄生的藤。
它,紮根於那早已乾涸的本源之海的最深處,其上,那億萬道,肉眼不可見的,充滿了“腐朽”與“終結”的魔紋,正在緩緩地,蠕動著,將那最後的一絲,屬於“生”的本源,貪婪地,吞噬,同化。
然後,吐出,更為純粹的,充滿了“絕望”與“怨毒”的……死氣。
這手段,很熟悉。
像那西方的魔。
但,又不一樣。
西方的魔,是蠢的,是餓的。它們隻會,用最為粗暴的方式,去啃食,去汙染。
而這根線,是聰明的,是挑剔的。
它,像一個,技藝最高超的,最頂尖的廚子。
它,在烹飪。
用一種,孫悟空都感到一絲……驚豔的,殘忍的藝術,在烹飪著這頭老麒麟的,神魂與本源。
孫悟空臉上的那抹,冰冷的殺意,更濃了。
濃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幽冷的……寒潭。
也就在此時,一聲,充滿了無儘悲慟與絕望的哀鳴,自那麒麟的陣列之中,響了起來。
一頭,身形更為龐大,其狀更為威嚴,那雙,本該是充滿了“仁德”與“寬厚”的眸子裡,此刻,卻隻剩下,一片,族群將傾的,絕對哀傷的,老得,仿佛隨時都會隨風而逝的麒麟,走了出來。
它,是這支麒麟部落,最後的,族長。
它看著那倒在地上的,自己的同伴。
看著那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的,空殼。
它那龐大的,充滿了“厚重”與“仁德”之意的身軀,猛地一顫。
隨即,仰天,發出了一聲,充滿了無儘悲涼與不甘的,最後的咆哮。
“天降災厄!”
那聲音,沙啞,蒼老,像兩塊,被那歲月的風,吹了不知多少紀元的,乾裂的石頭,在相互摩擦。
“我族……危矣!”
那年輕的巫祝,聽到這聲哀鳴,臉上的那抹暴躁,緩緩地,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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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看一群,早已注定了要被淘汰的,可憐蟲般的……憐憫。
他剛想開口,說幾句,同樣是充滿了“道理”的,風涼話。
然而,一個,比他的聲音,更冷,也更……不耐的聲音,打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