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後那妖嬈侍女臉上的驚愕隻維持了短短一瞬，迅速被職業化的笑容重新覆蓋，隻是那笑容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玩味和審視。她沒再多問，動作麻利地從櫃台下取出一張質地特殊的淡黃色羊皮紙表格，雙手“恭敬”地遞了出來，指尖塗著蔻丹，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粉氣。
“請填寫這份信息表。”侍女的聲音依舊甜膩，眼神卻帶著一絲探究，“填好後，請繳納五枚金幣的測試費用。”她纖細的手指遙遙指向大廳深處一扇厚重的、雕刻著藥鼎與火焰紋路的紅木大門，“然後，去那扇門後的房間排隊等候即可。”
阮紅玉接過表格，入手微涼，帶著紙張特有的韌勁。她目光平靜地掃過上麵的條目：姓名、籍貫、師承、欲測試等級、擅煉丹藥……每一項都似乎蘊含著對身份的追溯。
姓名？阮紅玉心中冷笑。她提筆，毫不猶豫地在姓名欄落下兩個龍飛鳳舞、帶著一股不羈之氣的字——燼虛！既然要借用那臭老頭的名頭，就借個徹底。至於籍貫？隨手填了個偏遠到地圖上可能都找不到的小鎮。師承？無。擅煉丹藥？一階基礎丹藥。測試等級？自然是一階。其他信息更是信手塗鴉，敷衍至極。這張表格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塊敲門磚，其上的信息，半真半假，如同她此刻的身份。
填寫完畢，她看也不看，將表格遞回。同時，五枚金燦燦的錢幣從她指間滑落，“叮當”幾聲清脆地落在櫃台的絨布上。侍女飛快地收起表格和金幣，登記入冊，看著“燼虛”這個名字，眼底的玩味更深了，一個小女娃居然用這名字，有意思。
弄好這一切的阮紅玉不再停留，轉身走向那扇象征著考核入口的紅木大門。她的身影在眾多或光鮮、或沉穩的煉丹師中，顯得格外單薄和不起眼。
推開那扇雕刻著丹鼎紋路的紅木大門，一股更加凝練的藥草氣息混合著某種沉靜的能量波動撲麵而來。阮紅玉安靜地走入，反手輕輕將門合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門後是一個相對寬敞、光線柔和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寧神香，牆壁似乎是某種吸音材質，讓這裡顯得格外安靜。房間中央，隻有幾個同樣年輕的少男少女，他們或緊張地搓著手，或閉目深呼吸，或不安地四處張望，臉上都帶著初出茅廬的忐忑與期待。顯然，這些都是前來參加一階煉丹師考核的新人。
房間的正前方，一個寬大的蒲團上，盤坐著一位身著樸素灰色丹袍的老者。老者須發皆白，梳理得一絲不苟，尤其那兩綹長長的山羊胡，油亮順滑，顯然保養得極好。他麵容清臒，眼神溫和而深邃，仿佛蘊含著歲月的智慧與丹道的沉澱，給人一種淵渟嶽峙的沉穩感。在他身後，並排矗立著三扇緊閉的門戶，材質各異，顏色分明：一扇如火焰燃燒般的赤紅，一扇如深海寒冰般的湛藍，還有一扇如大地般厚重的土黃。三扇門散發出迥然不同的氣息，神秘而引人探究。
灰袍老者似乎並未在意新進來的人，依舊閉目養神。直到阮紅玉也安靜地站定在等待的隊伍末尾，他才緩緩睜開雙眼。那目光平和地掃過在場的少男少女，捋了捋他那標誌性的、保養得體的山羊胡，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好了，孩子們，無需緊張。你們現在，可以前往那扇紅色的門，進行第一項基礎測試了。”他抬手指向身後那扇火焰紋路最為熾烈的赤紅大門。
少年少女們聞言，立刻打起精神，懷著既興奮又忐忑的心情，依言排著隊，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扇紅色的門，依次推門而入。
阮紅玉跟在隊伍的最後，也準備邁步。
“女娃娃，請留步。”灰袍老者的聲音溫和地響起，叫住了她。
阮紅玉腳步一頓，轉身看向老者。
老者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特彆是那頂遮掩了容貌的寬簷圍帽上，他的語氣帶著長輩般的和藹，緩聲道：“進行測試，需要以真實麵目視人，這是工會的規矩。在這裡，不能戴著鬥篷。”他甚至還對著阮紅玉露出了一個鼓勵性質的、善意的微笑。
阮紅玉微微一怔。她倒是忽略了這一點。帽簷陰影下，她的目光與老者溫和卻洞悉的目光短暫相接。
片刻的沉默後，她沒有多言，隻是依言緩緩抬手，解開了係在下頜的細繩。寬大的圍帽被輕輕摘下。
刹那間，一頭參差不齊的驚人的烏黑短發，再次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房間柔和的燈光下！那參差的發梢緊貼著頭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優美的脖頸，在這滿屋子或是長發束冠、或是雲鬢輕挽的少男少女中，顯得如此突兀，如此……驚世駭俗！
房間裡尚未進入紅門的幾個少年少女，目光瞬間被吸引過來，臉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愕、好奇，甚至還有一絲……難以理解的異樣。參差不齊的短發？一個女孩子？這在他們從小接受的傳統觀念裡，簡直是離經叛道！
阮紅玉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聚焦在自己頭頂的、帶著各種意味的目光。但她神色未變，眼神依舊平靜無波，仿佛那些目光不過是拂麵的微風。
她將摘下的圍帽仔細疊好，輕輕放在門邊一張專門放置雜物的空桌上。然後，她對著蒲團上的灰袍老者，微微弓身，行了一個簡潔卻足夠鄭重的禮，聲音清越：
“失禮了，大師。”
做完這一切，她才在眾人或驚愕、或探究、或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挺直脊背，步履從容，甚至帶著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淡漠，慢悠悠地，推開了那扇熾熱的紅色大門，身影消失在門後湧動的熱浪之中。
蒲團上，灰袍老者捋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他那雙溫和深邃的眼眸，在阮紅玉那頭短發和離去的背影上停留了數息，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和……更深沉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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