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渾濁冰冷,帶著河底多年淤積的陳腐氣味。
隊員們活動著凍得有些僵硬的四肢,試探著往刺骨的河水裡邁步,每一步都激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就在這時,“噗噗噗”的引擎聲由遠及近,打破寒凝的空氣。
一輛半舊的草綠色北京212吉普車,像一頭突然闖入的鋼鐵野獸,卷起一路煙塵,“吱嘎”一聲急停在河灘邊的凍土路上。
車還沒停穩當,副駕駛的門就被猛地推開,一個矯健的身影已經跳了下來。
來人正是鄭百川。
他身穿洗得發白的軍裝棉衣,風紀扣扣得一絲不苟,身板硬朗,步伐虎虎生風,幾步就跨到了人群中心,帶起一陣寒風。
“查到什麼了?”
聲音乾脆利落,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不容置疑。
周亮立刻立正,臉上帶著愧色:“報告鄭老!走訪了一圈,有幾戶村民證實現場,確確實實看到靠山屯那女人帶著倆孩子昨天來過青龍村走親戚。來的時候好好的,但沒見她們回。”
他指向不遠處橫跨河麵的那座低矮、簡陋的石拱橋。
“她們最後被人看見,就是在這橋附近。大家都猜可能是過橋的時候出了事。”
“這橋建在河最窄,水流最急的地方,橋下暗流漩渦多,真要是失足掉下去,最大的可能就被卷到這一段水麵下方。”
周亮又指向下遊遠處一個在夜色中隱隱綽綽的輪廓:
“再往前幾百米,有個廢棄的舊水閘攔著,就算……就算人有起有落,屍身漂起來,也衝不出那個閘口。除非……”
他沒再說下去,水閘的泄洪道走的是灌溉渠,屍首根本進不去。
鄭百川點點頭,布滿風霜痕跡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一邊聽著,一邊已經開始解自己軍裝棉衣的扣子,動作快得讓周亮眼皮直跳。
“拿根麻繩來,我也下去!”
周亮魂都快嚇飛了,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
“老爺子!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您這把年紀,這臘月裡的冰水!骨頭縫都能凍裂!咱這年輕同誌下去都不敢久待!”
他急得要去攔鄭百川的手。
鄭百川大手一揮,直接把解開的棉衣往旁邊一個隊員手裡一塞,露出裡麵同樣洗得發白的軍用絨衣:
“扯嗓子嚎啥!你們在這邊叮叮當當鑿冰的時候,老子就得了信兒!”
“水這東西,零度才結冰,這會兒水裡頭指不定比岸上這刀子風還暖和點兒!”
他瞪了周亮一眼,那眼神銳利得能穿透寒霧。
“磨蹭啥?按我說的做!老子倒要看看這河裡頭的水猴子,敢不敢拉我這把老骨頭!”
周亮喉嚨發堵,還想再攔。
可鄭百川的眼神掃過來,帶著當年戰場上刀鋒一樣的寒光,生生把他後半截話逼了回去。
他隻能朝旁邊吼了一嗓子,聲音嘶啞:
“再拿根繩!要最結實的!快!”
一根同樣粗壯的麻繩立刻遞了過來。
鄭百川沒含糊,三下五除二,把麻繩結結實實地捆在自己那依舊精壯的腰上,打了個死結。
他活動了下肩膀,竟真第一個踏進了那刺骨渾濁的河水裡!
岸上眾人,無論是隊員還是村民,全都愣住了。
尤其是青龍村的人,他們可看得清楚,這老爺子是從縣裡來的“小吉普”上下來的。